月 亮 天
作者:丁立梅 朗读:澜天 我要对此刻的天空说点什么才好。 此刻,晚上八九点。月亮升得很高了,天空澄澈得仿若一潭湖水,一两颗星子,是水里面游着的小鱼,轻盈又活泼。 万物经过一春的盛放、一夏的喧闹,渐渐各归其位。这很像一场繁华演出,高潮已过,终到谢幕。于演员也好,于观众也好,都得到了各自所需的,心满意足了。灯光也就一盏一盏熄灭了,站起身,掸掸衣,都回家睡觉去吧。 虫鸣声藏起来了。桂香藏起来了。偶有一两片树叶飘落,声音便格外的响,嘎嚓,嘎嚓。我以为,那是树的心跳声。天与地,都安静下来,撤除防御,卸下武装,裸露着一颗心,让月光晾晒。人在这样的月亮天里走着,容易模糊了时间,模糊了地域,模糊了生死界线。岁月无垠,有亘古况未的感觉。 有时,安静的力量,要远远大于喧哗。 月亮似硕大的花朵,开在天上。你说是朵白莲,像。说是朵白菊花,像。我要说,它更像一朵白牡丹,富贵雍容得不行。也只有这个时候的月亮,才当得起这“雍容”二字吧。月白风清,也说的是这样的时刻吧? 清代德隐说:“对此怀素心,千里共明月。”我很喜欢他说的这个“素心”。经月光的洗濯,再染尘的心,怕也会明亮起来吧。那怀着素心之人,一个一个,在月下重逢了。“晨兴理荒秽,戴月荷锄归”,那是归隐田园的陶渊明;“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那是洒脱狂放的李白;“从今若许闲乘月,拄杖无时夜叩门”,那是奢望和平安宁的陆游。吕洞宾也来了,他带着一个小牧童而来,“归来饱饭黄昏后,不脱蓑衣卧月明”。月光为毯、为被,那小牧童酣睡的样子,实在动人。 我的童年,便也跟着奔跑而来。这样的月亮天,我们在屋里铁定是呆不住的。出门去,游戏多着呢,弹玉球,拍火花,跳房子,踢毽子,跳绳。或用长棉线扯着一片破塑料纸,沿着田间小路,呼呼的往前冲。想象着自己是举着一面旌旗呢,正率领着千军万马。 大人们闹不懂我们为什么这么“疯”,总要责骂,大半夜的,还不睡觉,魂丢外面去啦!他们说对了,我们的确把魂丢在外面了,丢在那片月色里了。我们总要玩到月亮西沉,才回到屋内去睡。一时三刻却睡不着,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窗外的月亮天,瞎兴奋。唉,这样的月亮天,能不叫人快乐嘛! 我在路边亭子里的石凳上坐下来。有凉意穿透衣衫,直抵我的肌肤。但也只是一小会,我的体温,就让石凳变暖和了。—— 只要你捧出足够的温度,纵使石头,也会被捂暖。人与人的关系,人与物的关系,莫不如是。 难得碰见孩子了。现在的孩子,都被关在密封的房子里,少了在月下追逐的野趣。他们怕是连月亮长什么样,也不大说得很清的。一对散步的老夫妇,并排走着,喁喁地说着话,从我身边走过去。他们的发上、肩上,落满白花瓣一般的月光。我微笑着,目送他们,直到他们彻底与一片月色,融合到一起。
(点击播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