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月 作者:丁立梅 朗读:澜 天 十月说来也就来了。 不过几日工夫,天空就像一把巨伞给撑开了似的,高远得很了。明净的蓝,蓝绸缎一样的,抖开来,滑溜溜的,一铺千万里。这时的天空,太像海洋了,稠稠的蓝,厚厚的蓝,纯粹的蓝,深不见底。不多的几丝云,像白菊花细长的花瓣,浮在水面上。 人在十月的天空下走,忽然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像在骤然间,被谁拽进一间豪华的宴厅。宴厅里,多的是衣香鬓影、美酒金樽。灯光闪耀辉煌,丰富的菜肴,摆满了桌子。水果成堆,柿子、桔、大枣、石榴、香橙,只只都是饱满欢实的。菱角老得很劲道了,采摘下来,用刀切开,里面全是粉嘟嘟的肉。剥了它,用瓦罐煨鸡,是再好不过的一道美味。 这个时候,大把大把的颜色,渐渐让位于金色。好像之前一个春天的草长莺飞,一个夏天的荷红柳绿,全都是为它作铺垫。你眼中所见到的,是夺目的金、奢华的金、古朴的金。人常用金秋来说十月,真是再妥帖不过了。十月,真的就是金做的呢。 尤其是乡下。 驱车去乡下吧,那里的每一枝稻穗,都是金色的。稻穗们你挤我挨,站满一田,再一田,稻浪翻滚,是一地一地的金子在滚哪。老农站在稻田边,脸上是小有成就的自得之色。他望向稻田的眼神,很像望向一群儿女。哪一棵水稻,不是他一手带大的?彼时彼刻,他的心,是舒坦的、愉悦的。稻穗映得他满头满身,都是金色,他是闪闪发光的一个人。 河边的芦苇,也快变成金的了,从茎到叶,再到花。而茅草整个地柔软起来。一堆儿茅草挤在一起,像极小黄狗身上的毛,泛着金色的温暖。如果你躺上去,做上一个梦,当也是金色的吧。 雪白的棉花,上面也好像敷了一层金粉,越发显得白。那是阳光洒下的。那是风洒下的。 十月的风,已开始带了哨音,吹在身上,薄凉。夜晚在路边亭子里闲坐,露水调皮地溜进来,歇在发上、肩上、膝上,裸露的手臂,有了冰凉之感,必须加件厚外套才行。回家查日历得知,快寒露了。寒露过后,就是霜降。秋已走到深深处。 栾树的果却继续红着。我去一家小超市买盐,出门,被门口一树一树的红,差点惊了个趔趄。它简直红得有些吓人,一颗一颗,心一样的,抱成一团,燃烧起来,从树上,一直燃烧到地上。满地落红!却不让人感伤,只觉得美,美到极致!去日无多,它似乎紧着这最后时光,疯狂一把。它当懂得,华丽丽转身,远好过颓败萧索,更让人记挂和念想。 桂花已经爱到不能自已,只管把一颗心也辗碎了,制成蜜饯。香,香透了。拿去吧,你尽管拿去吧。更深露重,天地却因这香,显得情意绵长。怎忍匆匆离去?坐会儿,再坐会儿,在这桂香里低回、浅笑,人生的那些追逐忙乱,都变得无足轻重。 菊花开满头了。 有空就上街去转转吧,不定就能遇到一拖车的菊花。卖花的大多数是老人,瘦,但精神着。花要的不是忽略,而是倾心相爱,人老了,心思变得单纯,与花相伴。 我总会带回一两盆。书房里摆着。夜凉如水,总有花这么开着,总有人这么好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