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市上流行一本《穷爸爸富爸爸》,因无兴趣,简介也懒得去翻,至今只知书名而已。据说属发财指南一类,好象是教人如何施展解数,摇身一变由穷而富。而其热度畅销,足见天下做父亲的都不愿受穷。
其实,这世上还有比穷爸爸更惨的,那便是同为人父,却一辈子也不会听到儿女喊一声爸的。
小时候,在农村老家,只有革命干部或是犯了“错误”到农村接受改造的城里人,才有资格给自己的孩子当爸爸。真正土地里的农民,都是叫大、爹一类的称呼。那时在村人心目中,“爸”比“爹”要幸,要牛,要高出不止一头。对此,贾平凹在自传《我是农民》里也很有感触地提及。而我,就是一个管妻的爹叫爸爸,管自个儿亲爸叫爹的人。
穷,首先是因为地穷,一个连饮用水都紧缺却唤作流水沟的小山村。其次是政策,人民公社大集体,百姓没有自留地。再有就是孩子多,那时农村家庭普遍孩子多。生不逢时的四哥被迫送人后,家中还有兄妹五个。穷到什么程度呢,两窟小窑洞,坑上破席片,夏天要吃野菜充饥,冬季就一日两餐,糊糊稀饭山药蛋。到年底一算,“缺粮户”还欠队里钱。
好在我是老小,赶上国家恢复高考。家里寄希望于我好生读书,考出山沟。十二岁那年,我被重点中学录取,要到二十里外宿读,没有交通工具,爹便背着我的行李翻山到邻村搭乘别人家的驴车把我送到学校。这情景细节至今仍历历在目。
那时,两周休息一次,学校食堂吃不饱,每次返校都要从家里带两口袋莜面饼、黍子糕,还有咸菜什么的。由于善良的父母对我的特别疼爱,我是带吃的比较多的同学,更是冬闲时家长把孩子送到学校的唯一一个。隆冬时节,冰天雪地,爹背着我的书本和干粮,翻山越岭,吱吱呀呀,一步一个雪窟,把单薄的我送到宿舍,然后独自回去,往返四十华里。可以想象,荒山野岭,冬日夜幕下父亲踽踽独行山间小道的身影。寒风卷起的残雪灌进了父亲的脖领,脚上的棉鞋渗进了雪水。这一幕,人生至今,我常想常忆,行笔至此,止不住再次流下眼泪。老师讲解朱自清的《背影》,我就是领会不了,那个胖胖的小商人,爬过铁道给儿子买些吃的,就那样令人感动么?相比之下,我的苦命的父亲岂不是更让人黯然泪下?
我体谅父母不易,狠命苦读,最极端的做法是仿效悬梁刺股,为驱赶课堂上的磕睡,用圆规尖划破手臂。还算争气,中考我名列全县第二。当时读初中半个月三块钱的饭费,爹都得寻人借。如果我选择继续上高中,考大学,瘦小的父亲不知还要多受多少苦和累。于是,在矛盾和痛苦中,我读了最省钱的师范,十八岁那年,我便当上了孩子王。
父亲老实本分,胆小怕事。三哥就曾埋怨过老人没有给他挣下家产。我说,假如把父亲身上的这副担子,换给我们弟兄任何一个,谁敢说有父亲这样的耐力,能够做得更好?二哥认同我的观点。父亲的忍耐力是超常的,除了白日的田间劳作,天不亮就得起来排队,给家里绞水挑水吃,过一段时间还要就着月光翻山越岭到邻村磨粮,而肚子里却常常是空的。再加上我们兄弟时不时闹病,父亲吃的苦、受的罪真是难以言叙。但记忆中,父亲很少和我们发火,就那样一直默默地不停地劳碌着。
因我经济上尚没有完全独立的能力,父亲到城里这几年,差不多还是自食其力,早起晚睡,兢兢业业看门扫院。去年年愈七十,才光荣“离岗”,得以赋闲在家,安度晚年。父亲自有长处,一是干活不急,所以没有落下村人多有的哮喘一类“职业病”。二是烟酒不沾,固然是受穷所限,但也利于身体健康。最喜父亲心里承得住事,从来睡得好觉。父亲一定长寿,老天公道,穷爹自有穷爹的福气。
喊爹喊了几十年,我习惯了,爹也习惯了。真要硬赶时髦改叫爸,怕是感觉上生分了许多。还是爹亲。女儿打小一直喊爸,但在我的教导下,也时不时叫两声爹,听着更亲。做人,不能丢了根本。
作者/仁山居主:出生于京西二百公里的贫困山村,体恤父母艰辛,自幼刻苦用功。为解家忧,十八岁就业,曾从教六年。靠文笔改变命运,后从事行政。现居张家口市。笃信“三尺之上天道恒,四训了凡渡人心”。
朗诵/签约NJ:往事情怀,一个曾经为职业学校的专业教师,在六盘水人民广播电台担任过节目主持,喜爱朗诵、多次参加各类文艺演出并获得一定奖项。用声音传递好诗、美文,传播正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