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是两场盛宴的距离
生活中,常常会生出各种各样的距离。空间和地理的,心和心的。有一天,蓦然发现,两场海吃海喝的宴席,竟然也是一种距离——生与死的距离。
把生命和宴席联系到一起,是因为在同一天里参加了两个宴请。人间大喜大悲两重天,潮水般涤荡着我的心房。
一个是朋友喜得贵子,被邀去喝满月喜酒;一个是同事的母亲寿终正寝,吉日安葬。一红一白的请柬,大喜和大悲的盛宴,宣告着这个世界添了一丁,殁了一人,宣告着这个世界的每一天、每一个角落,都在上演着生和死、悲和喜的连续剧。
先去为新生命祝福。那天,是冬季里难得的一个好天气,阳光暖暖地烘托喜庆,赶趟儿铺垫地收起了寒风。远远瞧见主人院中已是一个花花世界,小儿衣服、玩具和床上用品,吃、玩、用的东西琳琅满目,亲友三五成群,纷纷前来祝贺。初为父亲的朋友更是笑逐颜开,空气中似乎都能摸得着欢乐和喜气。
宴席在酒店举行,主人春风满面,客人觥筹交错,尽兴喧贺,皆大欢喜。而在宴会主座上,那个包裹得只露出小脸的婴儿,只顾叼住母亲的乳头,懵懂昏睡,毫不理会为他兴高采烈、专意赶来参加宴席的宾客。婴儿的生命,是刚刚绽出的新鲜芽儿,等待他的,是长长的岁月里,那些吮吸不尽的阳光雨露,品味不尽的酸甜苦辣。
离开喜悦的鼓噪,又去参加那位享寿85岁的老人的葬礼。满眼尽是白花和黑纱,充耳是绵绵的哀乐和哭泣。老人儿孙满堂,忠厚善良,安葬入土,主宾皆悲。葬礼后照例是儿孙置办宴席致谢来宾。与老人有关或者和老人的儿女有关的亲朋好友,聚在桌前吃着说着。熟悉逝者的宾客,追忆着老人生前的琐事,不熟悉逝者的,则品着酒感慨人生,议论着世事的无常。
夹杂其间,我也和众人一起吃着、谈论着。有那么一瞬间,突然就忘记了为何和这么多陌生的人在一起,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吃饭……是因为一个生命的消失,是同为一个生命悲痛!老人安息了,宴席上没有了她的身影和声音,只有为她的永远缺席喝着、咽着一口口的悲痛。
同是宴席,同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一边主持着生命的人之初,一边主持着生命的人之终;一边是眉开眼笑,一边是泪水涟涟。而这宴席的两位主角,却都浑然不知。
人生就这样以宴请开始,以宴请结束,用吃的方式向世界宣告一个生命的到来和离去。在人生的舞台上,每个人都会在亲戚的筷子、杯子中欢喜轰烈地登场,又会在亲朋的筷子、杯子中凄美地谢幕。
从第一场宴席到最后一场宴席的距离和时空,就是每个人烹饪生命这道大菜,品味生活的美味佳肴,细嚼酸甜苦辣,享受美好和痛苦的过程。我们能否在这场宴席到那场宴席的距离中,把生命这道大菜做得色香味俱佳,从中吃到快乐,受到美评,实现价值,留香后世,不仅要看每个人的手艺,更要看他是否能将人品、能力、责任、魅力这几味重要调料拿捏到位。
每一个人,都不能主宰两场宴席之间距离的长短,我们能做的,就是好好地在这两场盛宴之间,烹饪生活,让每一天都有滋有味。在生命的尽头,满足地微笑着,唇齿溢香地对前来收走我们的上帝说:你来吧,我活过了,也爱过了!
生命,其实就是两场盛宴之间的距离。我们每一个人满月的盛宴和出殡的盛宴之间,就是一段生与死的距离。泰戈尔在他的诗中说:“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鱼和飞鸟的距离,一个在树上,一个却深潜水底。”他忘记了说,世界上最美的距离,是生和死的距离,一个是纯洁懵懂的人之初,一个是大彻大悟的人之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