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树新芽 · 试读】长篇小说《活着》（余华著）节选（29）

澜天

电影《活着》剧照   葛优饰福贵  巩俐饰家珍

                    长篇小说《活着》节选（29）

                                       作者：余华    朗读：澜天

 

回到家里，家珍看到我们怔住了，我说：

"就是全家都饿死，也不送凤霞回去。"

家珍轻轻地笑了，笑着笑着眼泪掉了出来。

有庆念了两年书，到了十岁光景，家里日子算是好过一些了，那时凤霞也跟着我们一起下地干活，凤霞已经能自己养活自己了。家里还养了两只羊，全靠有庆割草去喂它们。

每天蒙蒙亮时，家珍就把有庆叫醒，这孩子把镰刀扔在篮 子里，一只手提着，一只手搓着眼睛跌跌撞撞走出屋门去割草，那样子怪可怜的，孩子在这个年纪是最睡不醒的，可有什么办法呢？没有有庆去割草，两只羊就得饿死。

到了有庆提了一篮草回来，上学也快迟到了，急忙往嘴里塞一碗饭，边嚼边往城里跑。中午跑回家又得割草，喂了羊再自己吃饭，上学自然又来不及了。有庆十来岁的时候，一天两次来去就得跑五十多里路。

有庆这么跑，鞋当然坏得快。家珍是城里有钱人家出身，觉得有庆是上学的孩子了，不能再光着脚丫，给他做了一双布鞋。我倒觉得上学只要把书念好就行，穿不穿鞋有什么关系。有庆穿上新鞋才两个月，我看到家珍又在纳鞋底，问她是给谁做鞋，她说是给有庆。

田里的活已经把家珍累得说话都没力气了，有庆非得把他娘累死。我把有庆穿了两个月的鞋拿起来一看，这哪还是鞋，鞋底磨穿了不说，一只鞋连鞋帮都掉了。等有庆提着满满一篮草回来时，我把鞋扔过去，揪住他的耳朵让他看看：

"你这是穿的，还是啃的？"

有庆摸着被揪疼的耳朵，咧了咧嘴，想哭又不敢哭。我警告他：

"你再这样穿鞋，我就把你的脚砍掉。"

其实是我没道理，家里的两只羊全靠有庆喂它们，这孩子在家干这么重的活，耽误了上学时间总是跑着去，中午放学想早点回来割草，又跑着回来。不说羊粪肥田这事，就是每年剪了羊毛去卖的钱，也不知道能给有庆做多少双鞋。

我这么一说以后，有庆上学就光脚丫子跑去，到了学校再穿上鞋。有一次都下雪了，他还是光着脚丫在雪地里吧嗒吧嗒往学校跑，让我这个做爹的看得好心疼，我叫住他：

"你手里拿着什么？"

这孩子站在雪地里看着手里的鞋，可能是糊涂了，都不知道说什么。我说：

"那是鞋，不是手套，你给我穿上。"

他这才穿上了鞋，缩着脑袋等我下面的话。我向他挥挥手：

"你走吧。"

有庆转身往城里跑，跑了没多远，我看到他又脱下了鞋。这孩子让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到了一九五八年，人民公社成立了。我家那五亩地全划到了人民公社名下，只留下屋前一小块自留地。村长也不叫村长了，改叫队长。队长每天早晨站在村口的榆树下吹口哨，村里男男女女都扛着家伙到村口去集合，就跟当兵一样，队长将一天的活派下来，大伙就分头去干。村里人都觉得新鲜，排着队下地干活，嘻嘻哈哈地看着别人的样子笑，我和家珍、凤霞排着队走去还算整齐，有些人家老的老小的小，中间有个老太太还扭着小脚，排出来的队伍难看死了，连队长看了都说：

"你们这一家啊，横看竖看还是不好看。"

家里五亩田归了人民公社，家珍心里自然舍不得，过去的十来年，我们一家全靠这五亩田养活，眼睛眨一眨，这五亩田成了大伙的了，家珍常说：

"以后要是再分田，我还是要那五亩。"

谁知没多少日子，连家里的锅都归了人民公社，说是要煮钢铁。那天队长带着几个人挨家挨户来砸锅，到了我家，笑嘻嘻地对我说：

"福贵，是你自己拿出来呢，还是我们进去砸？"

（待续）

 

三月梅

澜天中午好！

小说读到这里
一些场景就是我也曾经历过
触动了记忆
想起来我很多事情，
大锅饭，大炼钢铁，农舍墙上的宣传画
还照着在本子上学着画。
整篇诵读把握了陈述的主线
在心痛有庆雪地里光着脚跑着的时候，
语气软了，充分体现了小说的氛围
很赞佩！
收缴家中饭锅我的印象挺深刻的
看着我祖父把锅从灶台上拔出来，
留下个大大大圆坑，
画面印在记忆里了。
每当想起食指的那首
“当蜘蛛网尘封了我的灶台”
就能想起那个画面
那时候不懂是在做什么
我八岁的时候已经会自己做鞋穿了
呵呵~~时代就是这样。
感谢澜天的分享，祝长假快乐！

岚儿

静下来聆听老师朗读；
活着不易呀；
孩子成长也不易；
时代变迁；
在每个时代,都有其独特的精神和文化特征；
它们在不断地变革与传承中推动着人类**的进步。

岚儿

老师不要太辛苦了！
天气凉了；
别忘了添衣服；
遥祝老师秋安！

澜天

三月梅 发表于 2024-10-6 12:22
澜天中午好！

小说读到这里

“整篇诵读把握了陈述的主线”
这句话切中了我的要害^_^
我常常琢磨声音是不是过于老态
毕竟是以主人公讲述的口气来展开的
但有时候又觉得表达还不透彻
在探索中一节节就读出来了
我想随着进一步的展开
我的收获也会更多的
感谢一贯的支持

澜天

岚儿 发表于 2024-10-6 12:44
静下来聆听老师朗读；
活着不易呀；
孩子成长也不易；

这部小说
就是大时代的缩影
经历过的就会恍如昨日
没有经历过的
也可以从中了解一些过去的时光
和那些人那些事

澜天

岚儿 发表于 2024-10-6 12:45
老师不要太辛苦了！
天气凉了；
别忘了添衣服；

我不辛苦呢
以前是读一节发一节
现在是读几节存着
随时可以发
我决心要读完全篇
还有50节左右呢
^_^

么念

静静听着，真好

澜天

么念 发表于 2024-10-9 09:47
静静听着，真好

谢谢欣赏
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