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桥 发表于 2022-5-8 03:19


二十一 入局,破局

  我的妻妾和恨儿一道,在王府门前的玉狮旁为我和水晶鞋送行。三人一胞般乌发如云,雪肤凝脂,唇点红梅,蜂腰俏背。远远望去,疑似一人双影,近前细观,才知各有各的美艳。清风徐徐掠起,三人幽香暗浮,衣袂翩翩,引得过往行人无不瞠目结舌,啧啧称道。

  水晶鞋将我拉上马背。一刻钟之前,霞王果真向我们部署了“救驾”方案,叮嘱我务必毙“刺客”以“护主”立功——与过儿所言丝毫不差。水晶鞋一发不言,而我心中自有定数。

  我依旧不会骑马。马是温驯的动物,然而跃纵起来的高度足以令我害怕。我有微微的恐高,于是央求水晶鞋载我一起回宫。

  马儿前蹄撂起,水晶鞋狠勒住缰绳,双眉紧皱,扭头望向带着仙子般脱欲离尘的恨儿。经洞房一夜,恨儿善舞的柳肢腰身,带了些妩媚气息,抬眼看去,令人神魂颠倒,难舍难分。

  你这样频频回首,可是心中也自知前方道路险恶?纵使把我沦为棋子,你又何尝不是?我在她身后暗暗叹息。眼看日照当顶,我小声催她起程。水晶鞋忍了忍,两腿一夹马腹,抽起一鞭,马儿便箭一般离了弦,腾空而去。

  三个美人儿齐齐挥起手帕,在风中摇动。。。

  我没有回头看他们。骏马跑得飞快,不到半个时辰,我们回到戒备森严的皇宫,向护卫使销了假,领了牌。看了看巡班安排,我们竟又被分到夜守甘露宫。我有些气急败坏,一路往住处走,一边暗暗诅咒那个护卫使。水晶鞋两眼发直,只是随口附和了我几句,就不再张口。

  绕过天子赏景的秋阳殿,有一片桦树林。我在树前停住了脚步。水晶鞋独自走了好远,见我不在,又折回来问我:“怎么了?”我问她:“上次我们做的弓箭,你可有带进宫来?”水晶鞋说:“弓是有,但那竹箭在刚进宫的时候,因它尖利,被巡房收去了。你要它怎地?”我对她说:“今日我们都是长夜班,白日无事,你与我一起去练练弓如何?”水晶鞋兴奋地击掌道:“好哇!我正愁没个事情打发时间呢!且待我取来!”说完便飞奔回住处,将弓背了来。

  我们钻进桦树林,捡些落枝重新削了几枝木箭。我教她闭眼,满弓,对准星,射放。水晶鞋从小习武,原本就技艺超群,那弓箭到了她手上,便轻车熟路地一学就会。我们在林中偷偷练习了一两个时辰,她已经十有七八能将木箭射进充做箭靶的树身。

  我赞许地点点头,对她说:“贤弟,前番我娶过儿之时,是你为我主婚,又尊我为兄,赠我宝马。今天我授你弓箭,回报手足之情。日后,为兄若有不测,心中无所尤怨,只求贤弟若能显达,莫忘替为兄照料水儿和过儿,如此,便不枉我们相识一场了!”说完,我抱剑向她单膝跪下。

  水晶鞋身体一晃,也跪在地上:“你这说的什么话!什么测与不测,你我屋内的那三个婆娘,哪个不是闭月羞花?哪个不让人垂涎三尺?你如何放心把他们托付别的女人?”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我说道:“七日后就是霞王与你我约定之时,万一有变,总得有人照顾妻寡。”

  水晶鞋沉默片刻,对我说了一句:“簪黛兄放心。”

  还不说。。还不说吗!?

  我已把台阶从地狱向人间直铺十八层,你既不领情,日后,就休怪我无情了!

  “如此,多谢。”我幽幽望着她。

  “簪黛兄,我。。”水晶鞋面呈难色。

  我起身拉起她:“走吧。桦林深密,恐有人窃听。”

  夜里站班,将两团麻布塞耳,再无心情与宫娥调侃。当晚是石儿被裹成了纺锥抬进甘露宫,依旧倒地后被女皇抱去百般恩宠。

  我对自己说。我只是殿外的一只木偶。这风,这月,这声声娇啼,都是梦。都是梦。。。

  情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三日不逢,尤在梦中。我这七朝二十一载的过下来,方知世间的日子原来是可以比藕丝更长,比黄连还苦的。

  霞王暗地运作,将我与水晶鞋由九品直提次七品,一天除了巡班吃饭外,可休息七八个时辰。水晶鞋每隔一日,便去“看望”一回恨儿。而我日日一有闲暇就藏好弓箭去桦林苦练。虽已能百步穿杨,但是将来面对的不是布谷,不是麻雀,而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山中野兽,绝不可掉以轻心。

  接过六品护卫使的腰牌时,我知道决定命运的时刻终于来临了。

  随驾狩猎有三百余人,我和水晶鞋自然是名列其中。换下刚穿上身的咖啡色金纹长袍摺裙,着素白里衣,外套灰色长袍,以黑色宽腰带系紧腰身——带上竟意外地缝着了一枚粗略打磨的萤光玉石。摘下深乌却非冠,我看了看旁人,也学着将头发挽上头顶,用黑布银丝绑带系住发髻。借水相照,还真有那么一点儿男子英气。

  女皇玉簪挽髻,身着暗红深衣长袍,乘富贵人家的四轮羽冠华车,令五品以上官员骑马,六品及以下随众步行。

  我出发前已瞒着水晶鞋,把弓箭藏背袍内。布袍肥大,外人看不出内里玄机。我背着它一路跟在马屁股后面紧追部队。狗喘般跑了近两个时辰,总算到达了栖凤山围场。刚歇了一口气,又被勒令去西北侧围圈赶兽,没奈何,只好打起精神带领百余名侍卫手拉手形成一道人网,一声烟炮令下,八方人墙便一起由外向里进行地毯式圈地。

  待圈地达到暨定范围,在树上拉起猎网,我们返回围场营区。皇上在东营落驾,而太子则向西安营。午饭之后稍做休息,狩猎活动要正式开始了。

  天空响起礼花,侍卫已经发现猎豹行迹。我和水晶鞋被点名护驾。到了林深处,猎迹的侍卫跪告前方有豹,女皇在马上一扬鞭,宝马便一步往前冲去,暗红色披风嗖地在空中展开,如鸟翅一般飞起。我在心中连连叫苦,不得不又一通玩命似的穷追。

  野树茂盛。荆草深处,一只满身黑色斑点的土黄大豹伏卧草中吐舌舔着前爪。更远处,太子带着一班黑衣人也已埋伏在草中,时刻准备伺机而动。女皇轻轻下马,从侍从手中接过剑,弓身向前猫去。我解开内衣上的背绳,将弓箭抽出来背在身上,跟上女皇。

  即使再小心翼翼,十余人的脚步声还是惊动了花豹。它停止舔舐,竖起耳朵,警惕地直起上身,一扭头,就发现了我们。“呜呜”两声,见我们没有退后的意思,全身一抖,后腿一曲就要扑过来。太子见状,冷不防大喝一声,带着十余人直冲向前。豹子前后受击,顿时大怒,退步几尺,豹头低俯,后背高耸,眼睛放出凶狠的恶光。

  猎物近在咫尺,两队人马对峙。太子一心想在父皇面前显示自己的胆量与武艺,于是抢先一步,横剑挺身,直刺花豹。

  女皇也非等闲。她见皇儿先行动手,提了提剑,也独身向花豹冲去。

  众侍卫皆上前几步,紧跟女皇与太子。

  十步之时,花豹突然猛地腾空而起,挥起两只前爪,直扑女皇。太子立即拎剑挺近。女皇与太子一边挥剑抵御花豹,一边互相砍杀,以争猎物。

  水晶鞋在女皇身后时刻防备野兽伤主。眼见目标与女皇争在一处,行刺时机已到,立即回头向我施发暗号。但一回头,却没有发现我的踪迹,不觉大惊。

  早在她们全身贯注向花豹逼近之前,我已偷偷地溜到人后,趁人不备,选取一棵最佳射程的松树爬了上去。在树上装好弓箭,找准角度,将箭尖始终对准豹晴。现在,我就等一个绝好的时刻来“建功立业”了!

  水晶鞋四下都没找着我,心里慌了神。而这边花豹已被女皇父子二人惹怒,它灵敏地躲过铜剑,纵身扑向二人,把二人逼得连连后退。众侍卫见状,立即一哄而上。两队人马均想抢先刺下第一剑,一时间灰黑两支队伍混战在了一起。

  水晶鞋寻我无望,眼见太子就在身侧,她也不管那花豹的利齿快要嘶咬住女皇的颈脖,只管死脑筋的惦着自己身负密令。她握了握剑,不护驾杀豹,反向太子刺去。
  
  我在树上将一切尽收眼底。过儿在房中最后一段话回想在了耳边:“……待你刺死太子,水晶鞋便会以砍杀刺客的理由,趁你不备,将你当场诛杀灭口……”

  我咬紧牙关,皱紧双眉,拉满弓弦,将箭尖对准了水晶鞋的背心窝。

  她素日与我把酒言欢的场面浮了上来。想起她屡屡去探望恨儿,这一箭下去,那恨儿日后必是孤儿寡母,日子将如何为继……况,今我不在,她居然拿自己去顶替了我前去行刺太子,明知刺死太子后必是性命难保,还这样凛然,这种女子,下不了手啊!

  情势紧迫。我看了看花豹,又看看水晶鞋的背影,计算片刻,蹲下身,瞄准她的右肩胛,将箭狠狠地射了出去。
  
  只听“啊”一声惨叫,水晶鞋手软剑落,我十成力道射出的木箭刺穿她的肩胛,又笔直地射进了花豹的左眼。不容犹豫,我架起弓弦,“嗖嗖嗖”又连续射出三箭,箭箭皆从她肩上第一次箭穿处的血窟窿中射过,将花豹由左眼眶至后脑勺,射了个洞穿。

  血溅如梅朵。水晶鞋疼痛不支,瘫倒在地。花豹大吼几声,死在一侧。众人被飞箭惊得目瞪口呆,还不知发生了何事,我已从树上溜下,讨好地跪拜在天子脚前。

  “卑职护驾不力,令吾皇受惊,卑职罪该万死!”这种讨便宜的话,说起来可真是顺口。

  女皇定了定神,从死豹眼中拨出利箭,细细看了一回,问我:“这是你的东西?”

  “回皇上,此物正是卑职刚才用以射豹的弓箭。”我双手将弓捧给女皇看。

  女皇看了看弓,道:“我朝还从未见过此等兵器。如此轻巧,却能远远击穿人身刺死野兽,果然十分厉害。如若我国将士把它用上战场,那杀敌岂非是轻而易举,如虎添翼?”
  
  太子并随众立即跪下山呼:“吾皇英明!”
  
  “你何方人氏,现官任何职?抬头说话。”女皇命道。

  我抬头看着女皇,镇定答道:“卑职簪黛,户藉鸢郡,现任宫中六品护卫使。”

  “簪黛听旨。”我赶紧低头俯身长拜。“朕现封你为三品中领军,着你为朕制箭带兵。赐京陵府坻一座,黄金三百两,御米三百石,婢仆三十。另赐你一道兵符,三军兵力物资皆由你任意挑选调配。务必要在六个月之内,为朕调教出一支善射之师!”
  
  三品,又是三品!这朝中三品,可相当于郡中一品啊!!我得了便宜还不知满足,又向女皇奏道:“禀皇上,微臣妻妾与弟妹现暂居在霞王府叨扰,臣不日将全力为皇上制箭练兵,请允许微臣先将家人接入府中小聚一二。”

  “准奏。”女皇含笑首肯:“爱卿不必顾虑。朕给你半年期限,只要你能如期交兵,余下的时间,你可自行支配。”我心中暗喜,不住地向天子叩首谢恩。
  
  太子在一旁令人将豹皮剥下,又挖出豹胆,双手奉上,道:“此次猎豹,果然还是父皇领军得手。此豹皮豹胆理应归父皇所得。”一旁的侍卫收下,呈给女皇。女皇道:“这豹胆不要也罢。人有雄心固可成事,身怀豹胆,只怕易罔顾朝纲,一意孤行。”太子大惊道:“父皇教训得极是!儿臣愚昧!”说完,从侍从手中取过豹胆,一脚跺裂。女皇点点头,令摆驾回宫。于是一行人拨网的拨网,收营的收营。我因不会骑马,虽官升三品,却只能背起水晶鞋步行回宫。好在这里的男男女女皆是麻雀肠胃,个个身轻如燕,背起来倒也不觉费事。

  安顿好水晶鞋,一个老太监送来官服等物,宣旨后说:“簪将军,这里是官服官帽及令符,皇上另赐的黄金御米仆婢已送至府上,不知将军是现在回府,还是稍后让奴才跟将军一起回去点查呢?”我打了个哈哈,往他手里塞了一些饷钱,道:“公公言重了!令公公们这等奔波,簪黛心里已经过意不去,哪里还敢劳烦公公一起回去?待我兄弟醒后,我和她一起回去就可以了。”

  “既然如此,那老奴告退了。”老太监把银钱袖了,一挑拂尘,转身离开。







雾桥 发表于 2022-5-8 03:26


二十二 破局

  水晶鞋躺在床上昏迷许久才慢慢苏醒过来。看到我的第一眼,她怒目圆瞪:“你!”

  “我怎么了呢?”我向一边坐下,捧起茶盏喝了口,慢悠悠问她。

  “你竟拿箭射我!”她用左手撑着身体坐起来半靠在床头,恨恨地。

  “是啊。是我干的。怎样?”放下茶盏,我翘起腿,漫不经心地掸了掸袍摆的灰尘。

  水晶鞋看到我身上墨绿玉带官袍,大吃一惊:“你居然。。。”

  “怎么样?好看吗?三品官服是不是比五品养眼得多?”我挑衅地看着她。

  “你就不怕霞王……”水晶鞋一字一句盯着我。

  “我怕个P!”我拍案而起,挥起衣袖,一把将桌上的茶盏猛地横扫到地上。茶盏“咣”的一声,在地面上碎得七分八裂。

  冲她冷哼一声,我调整了一下呼吸,道:“打乱了你们的全盘计划,又没能杀我灭口,你是不是很不爽?嗯?哼!!想蒙骗我利用我也就罢了。利用完了,居然还要过河拆桥,杀人灭口??哈,好兄弟,你对为兄,还真有一片好情义呀!”

  水晶鞋听完此言,脸色陡变:“你全知道了??”

  “是。我全知道。”我踱到她床边坐下,看着她:“贤弟可还记得七天前在桦林中那番推心置腹的谈话?为兄向你一跪,给过你一次机会。可惜呵,你却并不知反省……这次在去围场的路上,我多希望你能出言阻止,哪怕一句也好……可惜,还是没有。”

  水晶鞋低下头。

  “呵呵。我该学你预谋的那样,一箭射死你才对!”站起身时,我终于忍不住怒火,冲她大吼。“要不是念及你新娶了房娘子,我该一箭射中你的无良之心!要不是念及那日你承应过要替我赡养家口,我该当场先要了你的小命!你这无情无义的家伙!!”

  “簪黛兄……”水晶鞋脸色煞白。

  “你要是真的还能有那么一丁点儿兄弟之情,就将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地对我照实说来!”我瞪着她低喝。

  见水晶鞋的陈述与过儿所言无甚出入,我的火气不争气地全灭了下去。

  水晶鞋苦笑,道:“小弟前番为主尽忠,对你不义。今对你有义,却对主不忠。日后哪有脸再回去面见郡主!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食谁的禄,忠谁的事?”我打断她。

  她愣了愣,答道:“自然是敏郡……”

  “你口口声声要忠于敏郡,我倒要问问你:那敏郡,又是谁的臣?你如今住在这皇宫内院,身挂副护卫之腰牌,你又算是谁的臣?”我咄咄逼人。

  “敏郡当然是皇上的臣子……我,我当然也是……”水晶鞋瞌瞌巴巴地说。

  “那么,你食谁的禄,要忠谁的事?”我再问她。

  “……”水晶鞋噎住。

  坐回椅上,我对她说:“我来告诉你: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也好,敏郡也好,自始至终吃的都是皇家的饭,当然要对国家尽忠,对皇上尽忠。而那太子是皇位继承人,是未来的皇上,你们竟只为一郡私利,而置人情理法不顾,置国家纲纪不顾,这才是真正的不忠不义!”

  一席话说得水晶鞋哑口无言。稍后,她忧愁地说:“可是,鸢郡也实在太苦太难了……”

  “要想富土强民,唯有强练兵马,开发良田疏导水利,铺设交通鼓励贸易。只有搞好自身建设,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难题,这些都是我老家经常听到的口号。依我看,各个郡的群主都该把这几项精神好好学习学习。”咦?怎么越说越有点官僚腔调了?

  “咳咳。”得快把话题转回来。“眼下,我未行刺太子,你没将我灭口。霞王一定对我们极为不满,万一她再知道你我今日的对话,必要将我们除之而后快。到那时,你想,她最要先杀的,会是谁呢?”

  “恨儿。”水晶鞋喃喃地说,突对我大叫一声:“你不能说出去!”

  “我为何要说?你怕恨儿遭她毒手,难道我不怕水儿和过儿被她暗算?”我神情凝重:“我们今日对话,绝不可让第三人知道。既使霞王心有猜忌,只要我们不戳破,她也不会轻易与我们为难。毕竟,现在我已是朝中三品,待选好良将猛士,我再推举你为军中将军。手握兵权,那霞王就不敢轻举妄动。”

  “我们现在就去把婆姨们接出来,晚了,怕又生事。”水晶鞋撑着床沿就要下地。

  “你这个样子,如何行动?”我略带怜悯地看着她纱布渗出的血水。“你暂且在这里休养一夜。我去接他们回府。顺便,也好好‘拜见’一下霞王。”

 


我要反击


  将军府虽占地不足一亩,然凉亭水榭、花苑画廊样样精巧。从外面看,琉瓦灰墙,铜皮朱门,气势巍峨。三十奴仆将屋内收拾得井井有条,我一回府,他们齐身万福。我无暇顾及其它,在封赏中点齐一百五十黄金,一百五十石御米,令人装上马车,直奔霞王府。

  这回看门的仆役倒通快地开了门为我放行。果真是人要衣服马要鞍。前次着侍卫服,见霞王一面还须层层通报,如今官袍加身,令牌系腰,便能长驱直入通行无阻。看来权势,的确是个好东西。

  见到霞王,我令下人将黄金御米献上,屈膝跪拜道:“小人受霞王救命之恩,一直无以为报。今蒙王爷恩典,进宫得此荣耀。虽是皇上御赐三品官爵,但若非王爷上下打点,焉能有我今日?只可惜小人自作聪明,以弓箭射豹救驾时,误伤了水晶兄弟,使她不能前来一同面谢王爷。王爷对我二人的再造之恩,我兄弟粉身碎骨亦难报一二!今簪黛代病中兄弟及家中妻妾弟妹,叩谢王爷救命,收留并提拨之恩!”话毕,我毕恭毕敬地向霞王三叩三拜。

  霞王连忙下座将我扶起,道:“将军客气了!本王虽伸手小助臂力,但将军有此成就,全因将军机智勇猛。本王能有将军这样的良友知己,才真正人生一大快事!来人,上酒!且容我和将军痛饮三杯!”

  婢男侍酒,玉液下喉,霞王道:“将军现已非昨日阿蒙,不知可还记得与本王约定之事?”

  “不敢忘!”我抱拳道:“霞王如此仁德,他日若还有人胆敢诽谤侵犯,簪黛必刀锋剑指,身先力伐!不过……”

  霞王问道:“簪将军还有何顾虑?”

  我笑道:“小人并无顾虑,只是惦念家中妻妾已在王府叨扰多时,此次拜见王爷,也欲顺便将他们接回府中。”

  “将军来晚一步了。”霞王面露惋惜。“刚刚壹儿娘娘已派人将三位夫人接进宫里,说要同他们叙叙昔日姐妹之情。”

  “……”我愣了愣,随即道:“壹儿娘娘与他们原本相熟,这回重聚,自然会有很多男人家的私房话要说。如此,簪黛就先行回府,改日再去宫中拜会娘娘吧。”

  从霞王府走出,天空一片诡异的暗红。

  NN个腿儿。千算万算,还是被人算计了去。看来,我的道行还很浅。不过没事,人生起落无常,谁知道下一秒钟发生什么。我反正穿越来的,搞不定的时候,大不了一拍PP——再穿越回去呗。有什么好担忧的,有什么豁不出去的。

  两个太监抬着一个匾额站在将军府门口。我刚下马车,另一太监走上前来,展开圣旨向我宣读圣上赐匾。我跪下接了旨,向匾额看去,只见匾上御笔亲书两字:黛华。

  侍卫将乌黑的匾额挂上大门后就急着和太监一起回宫交差。我站在匾下,忽然心生几许异样。

  我这是要把自己驶向何方?我从身背一只行囊到处流浪的浪荡子到如今身居豪宅的三品将军,图的是黄金满屋还是侍婢成群,抑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要黄金美婢和权势,有什么用呢?它们并不能令我开心。

  是的。简单的说,那个一个月前还骑着毛驴吹着口哨的人,现在已经不知道什么叫快乐了。

  必须要尽快做个了结。我讨厌在名利场中口是心非尔虞我诈,更不想一个不小心,就给别人当了棋子或靶子。

  主意打定,我吩咐厨房多做些饭菜。吃得饱饱的,胆子也就肥肥的。今夜,我要夜访那个壹儿娘娘。

  进宫后先去看了看水晶鞋。她听说我是去找壹儿要人,立马披上衣袍要与我同去。我没阻拦,帮她将伤口多缠十几道纱布后,我们向壹儿的寝宫——储翠宫走去。

  一路免不了各处打点。直到将腰里的碎金散了个精光,才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壹儿娘娘。

  壹儿发髻高挽,发间坠着洇蓝吉祥结穗儿,一头青丝如瀑。内里穿湖蓝衣裙,却偏偏用银狐毛领的白裘披裹了玲珑的身体,整个人懒懒地靠着几案歪在踏上。两弯柳叶眉似威似俏,一双丹凤目有情无情。见我和水晶鞋进来,他微微一扬玉手,退去众人,又依然斜倚案踏,将纤指点撑娥眉,目光斜斜地望着我们。却,不说话。





雾桥 发表于 2022-5-8 03:30


二十三 壹儿

  我们向壹儿行了礼,站到脚趾丫都酸疼,见他还毫无反应,不禁相互尴尬地对望一眼。

  停半晌,水晶鞋开口道:“壹儿娘娘,我们此行的目的大约您也知道。卑职与您同乡,日后娘娘若想和贱内几个相聚,只需向黛华府宣一道旨意,卑职便立刻将他们再送来就是。而眼下卑职与吾义兄尚在新婚,实在不堪忍受空房冷清。还请娘娘念在卑职与吾兄的一片相思之苦上,今晚就让卑职把他们带回去吧。”

  不知候了多久,壹儿才懒洋洋地说:“水晶护卫,本宫倒是认得你。但本宫好奇的是,你什么时候,竟有了个义兄?”

  “回娘娘:卑职辞去鸢郡官职后,正好在途中赶上簪将军娶妾,是卑职为她主持的婚典,于是我二人便结为异姓兄弟,结伴进京,又一同入宫。”水晶鞋答道。

  壹儿挑了挑眉,轻哼一声道:“你我虽是鸢郡同乡,看起来,你对你那兄弟,倒是更亲些。”

  水晶鞋忙躬身道:“卑职不敢!”

  “你有何不敢?”他挪了挪玉体,站着身来,绕着水晶鞋左一圈右一圈地打量,边走边道:“别人不知,本宫还不知道你?入宫这么久,你可曾拜会过本宫一次?若不是本宫把你的娇妻请进宫来,只怕你到现在都不会踏入这储翠宫半步呢!”

  水晶鞋红了脸,道:“卑职进宫这些日子的确无甚空闲……”

  “无甚空闲?”壹儿双肩轻抖,冷笑道:“本宫怎么听说,你常有空去霞王那里小坐呢?难道这储翠宫比霞王府,离你更远么?还是,你故意躲着,不见本宫?”

  “是卑职一时考虑欠周详,请娘娘恕罪。”水晶鞋捏了捏拳头,跪地拜道:“娘娘宽宏大量,饶小的一回。恨儿他们与您一郡长大,请娘娘念在同乡之谊,让我们夫妻回府团聚吧!”

  “他们与本宫交情甚好,本宫怎能舍得这样放他们回去?”壹儿笔直地站着,毫不为其所动。

  “卑职求……”水晶鞋还要哀求。

  “娘娘。”我冷不防开口:“可否容微臣与娘娘单独说几句话?”

  壹儿抬起密长的睫毛扫了我一眼,鼻中轻哼一声,转过身去。我向水晶鞋丢了个眼色,她点点头,轻轻的退出了门外。

  “现在屋内无人,娘娘若有条件,不妨直说。但今夜务必要将过儿水儿和恨儿,送回黛华府。”我对她说。

  “本宫不喜欢你说话的语气!”壹儿恼怒地扭过身看着我。

  “本将军还不喜欢你说话的语气呢!!”本来今天火气就比较大,见他冷言冷语不肯放人,心里已经极其不爽,又听他刁难,我更是忍无可忍,伸手把他按推至墙角,低吼道:“爷今天心情不好,你最好乖乖地把人给我送回去!否则……”

  “怎样?”壹儿拿眼瞟着我,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本宫可是皇上的昭仪。你今天竟敢对本宫动手,本宫只须喊一声,外面的侍卫立即就会将你砍成肉酱!”

  “那可感情好,你喊哪。”我抓住他的衣领往两侧一拉,白裘披风直落地面,壹儿雪白的上身顿时半露在我眼前。不等壹儿惊叫,我伸手捂紧他的嘴,另一只手摸上他柔若无骨的香肩,又挑起他颈脖上系着的贴身小肚兜系带,对他笑道:“壹儿娘娘,这宝蓝色绣花兜兜果然十分配你。你用的是什么香脂,竟把皮肤擦得如此香滑细腻?”

  壹儿“唔唔唔”地说不了话。我一用力,把抹胸从他粉嫩的胸前拽下来,放到他绯红的脸颊上蹭了蹭:“娘娘,待会儿你一喊,那些侍卫高手冲进来,看到我和娘娘这副样子,肯定得把我剁成肉泥。你说我啥好处也没捞着就这么死翘翘,岂不是天大的冤枉?不如您就把这肚兜兜赐给我当个黄泉路上的念想儿吧,如何?”一边说,一边已经把肚兜塞进怀里。

  壹儿拼命扭着身体,“呜呜呜”地冲我直摇头。见他仿佛有话要说,我又说道:“你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的。这玉体凤躯被我看了,香肩也被我摸了,还送了我这么有情趣的物件———啧啧,就算明日被皇上砍头,我也不亏……可惜娘娘你可就惨了,费尽心思好不容易爬到昭仪这个位置,眼看离皇后宝座就一步之遥,偏偏摊上今天这种倒霉事儿。你说这事儿要让人知道了,我死也就死吧——反正命不值钱,娘娘你的清白可也就要全毁了……就算皇上不将你赐死,您也得去冷宫报道吧?唉,可惜,真是可惜……这么娇滴滴的人儿,竟要落那么一下场……”

  手背上有点凉。原来是壹儿听着听着,竟掉了泪。我按压的力道稍小了些,对他说道:“只要你乖乖听话,这储翠宫就还是你的,那后位你依然还是有些希望。你仔细考虑好:是要喊人进来,咱们鱼死网破呢;还是私下和解,化干戈为玉帛?要是同意和解嘛,你就点点头。”

  壹儿噙着眼泪点了点头。我冲他笑道:“这才乖嘛。”松了手。

  壹儿立即背过身,捋起滑下的衣衫快速整理好,转身“啪”地给了我一记耳光,口中骂道:“下流胚!”

  我啮牙依旧是个笑:“娘娘说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请问娘娘:现在可否将下流胚的妻妾并弟媳还给在下了呢?”

  壹儿气得原本娇媚的双眼要冒出火来,低喝道:“滚出去!”

  “喏——————”我拖长了语调应了一声,转身要走,他又喝道:“回来!”

  “娘娘还有事嘱咐在下?”我毕恭毕敬地立着。

  “肚,肚兜……”他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对我说道:“还来……”

  “你说这个啊?”我按了按揣在怀里的那块宝蓝色锦布,冲他拨郎鼓似地直摇头:“不行不行。命可以给你,这个绝不能给你。没了它,我怕以后娘娘会忘了曾与在下有过这么一次亲密接触。万一哪天小人性命不保,我的亲信还能拿它来求娘娘看在今日情份上,救我一命呢。”

  “滚!”憋半天,壹儿憋出这个字。

  “好的好的……”我弯着腰,一步一步退出门外。

  屋内传来劈哩叭拉乱砸乱扔的声音。




雾桥 发表于 2022-5-8 03:40


二十四 黎明之前

  我让水晶鞋坐马车先回府,自己跑到偏僻的角落,将壹儿的小肚兜点火烧成灰烬。

  我可没忘当日那双绣花鞋的教训。留下物什的确是可以牵制壹儿,但同时也就给自己埋下了祸根。所谓有作无时无还有,无作有时有还无。真真假假,就让那壹儿去坐卧不宁好了。

  走回黛华府,过儿、水儿和恨儿已在大厅静侯多时。水晶鞋捂着右肩,好奇地问:“你对壹儿说了什么,他能这么听话把人给送了回来?”我凑近她的耳朵,轻轻说道:“我对他说啊:‘皇上最近只宠幸花儿与石儿,娘娘一定长夜难熬吧?只要娘娘肯把人交出来,我就让我水晶兄弟来陪你夜夜春宵。’”“啊?!你这浑人!”水晶鞋轮起未受伤的左手给我一拳:“皇帝的男人岂能轻易动得?!你想害死我啊!”

  我忍了忍,冲她哈哈大笑。水晶鞋这才知道被我哄了,又待轮起一拳打来,却不幸牵扯了伤口。她“哎哟”一声,捂住肩膀,冲我呸了下,道:“就知道你嘴里没几句真话!不跟你这厮闲扯了。恨儿,走,我们回房去!”

  水晶鞋挺好办事,不用挑不用选,一句恨儿就完事。可我面前站着两位,让我邀请哪位回房?

  我杵在地上,不倒翁似的左摇右晃。选水儿吧,怕过儿脸上难堪。选过儿吧,又怕水儿使小性子生气。

  左右为难之际,过儿冲我万福:“妾身稍有不适,想先回房歇息。”我感激地说道:“那你好好歇着,回头我让人给你送些梅子夜宵去。”过儿点点头,向水儿福了福,由丫环扶着,袅袅地回了房。

  我拉起水儿的手,道:“我们也回房去。”水儿把头侧过,也不说话,由着我一路牵入屋中。

  终于是学得乖觉了。

  天亮,水儿侍候我起床更衣后,我带他去了府中花蕊半放的暖玉阁,令人请过儿、水晶鞋和恨儿一同用膳。

  家和万事兴。不多久,水晶鞋便由六品加封为四品羽林中将。皇上令她协助我在军中精挑臂力强健的兵将尽早组建部队。而我则日日去山中挑选各种不同的干燥坚硬的弹木做弓箭材料,着人设计包铜花纹,去集市选置牛皮牛筋,不断改良升级箭羽,忙得不亦乐乎。至于黛华府中的诸多琐情,自有三个男子分管,他们将一切打理的有条不紊。在相处过程中,水儿恨儿都知道了过儿的真实身份。大家现已同在一个屋檐下,自然危亡与共,对外人守口如瓶。

  四五月过去,霞王与壹儿没有什么举动,过儿的肚子却一日凸似一日,胃口也越来越差,晨起时总要抱桶呕吐上几回。我向御医要了些安胎的补药,吩咐厨房每日为他多开小灶,多送些酸食。在此期间,水儿恨儿也相继有孕,很快肚峰便也突起。我和水晶鞋便不得不轮流在百忙中抽出时间为他们打点孕中所需的各种零碎小事。三个男人则有事没事就捧着肚子聚在水榭凉亭,依着美人靠谈些养育之经。男婢开始缝制小儿鞋帽衣袍,厨丁则费劲心思为他们挑换饮食。一时间,黛华府简直成了孕男们的养胎苑。

  一日,京城出现了一支异域驼队。骑骆驼上的女人个个皮肤黝黑发亮,一咧嘴,牙齿便在阳光下闪白得醒目。城中女人纷纷放下活计,围上去争看稀奇。男子则躲远远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指指点点。黛华府负责采买的厨婢也瞧了一通热闹,回府后将这新鲜事传了个遍。

  当天上朝,女皇便封了鸢郡所收义女雪儿为和昭公主,下嫁乌釉国国王。又商询众臣,乌釉国已派遣王子前来为父迎亲,本国该派哪位皇子送亲才好。

  众臣议来议去,最后一致认为:那乌釉国虽系小国,但也须按邦交礼节相待。既然乌釉国着王子迎亲,本国自然要派太子送亲最为妥帖。女皇便一道圣旨,着太子如歌,率二品太尉莫云,四品中将水晶鞋、精兵三百,三日后送和昭公主雪儿出嫁乌釉国,不得有误。

  水晶鞋奉旨送亲,恨儿为她收拾了行装。三日后,她与太子如歌准时率领部队向乌釉国出发。雪儿装上大红嫁衣,泪眼迷离地被她们抬进四轮马车。部队开拨,百姓夹道围观,谁也不知道车中所坐男子,早已将双眼哭个红肿,细嫩的脸颊也几乎要哭得皲裂。

  我看着遥遥远去的马车,想想在朝堂上洋洋自得的乌釉国王子,心里猜测她父皇该长成什么样子。又低头想到冰肌玉脂的雪儿,心里实在很难接受这样的黑白配比。越想越烦燥,恨不得买匹骡子追上前去把雪儿夺下……可,一想到家中腆着肚子的几个美人,满身的豪气顿时化为乌有。

  保重啊雪儿。愿你此去得遇如意郎君,但愿你独受王宠。愿你拥有花儿一样的圣眷恩宠。

  水儿见我连续多日愁眉不展,便想着法子哄我高兴。过儿劝道:“官人何必只管叹息?旦凡宫中男子,哪个不想当上皇后?雪儿此去,虽是离家万里,但好歹也是乌釉国母仪天下的堂堂王后,焉知不是他的造化?我等与其这样为他担忧,不如替他多多祈福,岂不更好……哎哟——”他突然捂住了肚子。我赶紧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水儿笑道:“官人莫急。是那腹中胎儿在踢过儿呢。”

  我松了口气。过儿刚才说到祈福,令我忽然想到那日在昌郡,过儿也曾为某人去园儿的庵中进香。事隔近半年,过儿眼看就要分娩,也不知他所惦念的人,可有了消息?

  我盯着过儿的肚子,习惯性地皱起眉头陷入沉思。恨儿在一旁跟婢子学做针线,看到我呆呆的样子,便故意对水儿说:“水儿嫂嫂,你是喜欢男娃娃,还是喜欢女娃娃?”水儿轻轻抚摸肚子道:“我吗?其实我都一样喜欢呢。只是她们女人总会想要个女儿吧?”恨儿说道:“想要女娃娃,其实也是有窍门的。”水儿睁大了眼睛,问道:“我从未听过这等事。是怎样的窍门?”恨儿向我一呶嘴,道:“你看黛哥哥,人家都已经学会了。这样盯着过儿嫂嫂的肚皮看,就算肚子里的不是女娃娃,也要愣生生地被她看成个女娃娃呢!”“你这调皮的!”水儿被他一番话惹得掩嘴笑了笑。

  过儿听了,害羞地用袖半蒙了脸,斜倚在踏上小憩。我转问水儿:“那水儿到底是想生女儿,还是儿子?”水儿低了头,道:“过儿要是生女孩儿,妾身就想生个男孩儿。要是过儿这次生的是男孩儿,妾身就想生个女孩儿。”“为何?”我好奇地问。水儿小小声说道:“官人不是想要儿女双全么。”我闻言心头一热,握住他的手:“水儿还是懂我的!”

  院中一阵扑愣扑愣的响动,水晶鞋的信鸽从送亲路上飞回了院中,腿上绑着一只细细的竹节筒。我松开水儿,上前把竹筒解下,疾步走回房里。过儿看见,摒退左右,跟了进来,问:“官人,发生什么事?”

  我没有回答,伸手把筒中的布条递给他看。上面只写着六句:
  
  彩霞庆瑞尔今祥,
  酬王何惧等闲忙。
  枕刺鸳鸯速相寄,
  戎歌难消离国殇。
  能不长念京中事?
  梦成荑薷陵外香。

  过儿看了,道:“这诗不诗词不词的。莫不是水晶兄弟在外太思念恨儿,饮酒后写的闲句?”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对他说:“真要那样倒天下太平了。你再细看一回。”

  他又看了几遍:“过儿还是不明白。”

  “每句第二、五字。竖着便是消息。”

  “霞王刺歌不成,尔等速离京陵?”过儿顿时花容失色。

  “水晶鞋在途中飞鸽传书,形势必是凶险。”我扶案坐下,对过儿说:“霞王贼心不死,居然在送亲途中又行刺太子。如今行事败露,灾祸已不能避免。”

  “此次祸事与我等无干,为何水晶兄弟要我们离京逃避?”过儿不解地问道。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沉重地说。“当日我射豹受封之时,曾向皇上提过,家中妻妾俱在霞王府。就算皇上不记得,一旦府衙清查,也能查出底细。霞王捅出这般天大篓子,恁是女娲再世,也补救不了。皇上若肯轻饶,她尚还可留得性命,只是与她有些瓜葛的官吏,怕是要被牵连不轻。”

  起身来回踱了两步,我唤来府中一个心腹,令她准备马车零食被褥,送过儿水儿恨儿去了昌郡竹庵。自己却一夜辗转反侧难以成眠。挨到天明,立即换上官袍,再次来到储翠宫。

  壹儿见了我,怒火中烧:“你怎么还敢来见本宫?”

  我示意他退去宫人,俯身拜了一拜:“簪黛前次冒犯娘娘,实属迫不得已。如今大祸临头,还请娘娘忘却前仇,与在下携手共度难关。”

  见壹儿沉默不语,我接着说:“想必霞王之事,娘娘业已知晓。我们明人不说暗话,待太子归朝,圣上追查下来,壹儿娘娘与在下恐怕都难逃干系。若事情牵扯过大,抑或性命难保。”

  壹儿跌坐椅上,自语道:“我早劝她行事小心,切莫操之过疾。她偏是按捺不住!现下让人如何是好?!”

  “娘娘不想死,在下也想好好活着。现在我们就只有一个办法。”我慢慢地说。

  “什么办法?”壹儿抬起头来。

  我说道:“一旦彻查,你我二人可咬紧牙关互证清白。至于暗地与霞王密谋之事,现只有鸢郡郡主得知。只要除去这个隐患,那皇上便查无证据,你我便可高枕无忧。”

  壹儿考虑片刻,正欲张口,门外有人启报:“娘娘,如霜求见。”

  “如霜何人?”我问壹儿。壹儿道:“本宫一个心腹。”高声道:“进来!”一个深褐色侍卫服的女人推门进入,向壹儿耳边低语几句便又退出门外。

  壹儿凝眉道:“刚有消息,敏郡逃匿,她几个部下也不知所踪。”

  “她好快的消息!”我惊叹。

  “这不更好?”壹儿道:“刀不血刃便能化危为安,真是天不绝我。”我弯腰向壹儿道贺。壹儿离远些,冷冷说道:“待这次事情平定之后,本宫再不想见到你!”

  “小人谨记。娘娘金安,小人告退。”这次我没再纠缠。

  回到府中,水儿派人快马送了信来:“官人容禀:妾等三人昨夜在庵中安顿,今晨醒来,过儿留下书信,人已不见。信中嘱我姐妹各自珍重,又说此次离开缘由,官人开箱便知。妾心慌乱,求官人示下。水儿万福。”

  收了书信,我到过儿房中打开他的奁箱。之前写好的两封休书,如今只剩下一封给水儿的。在休书旁边,静静躺着一条白色丝绢。我认出那正是我从过儿身上撕下,让他蒙脸的绢布。绢上蘸墨写道:留君一尺白素,知我千里愁肠。

  看样子,送他去庵里的时候,他就已经下定决心要远走高飞了。

  我粗略清点,黄金玉石他竟一概没拿,只带走了上次留给他的药丸与休书。

  这个风一样的男子,来不及告别就已匆匆不见。也不知他投奔了何人。更不知日后能否安产。手握丝绢,我唯有将惦念的话放在心里,看着天空,默默为他祝福了。

  提笔给水儿回信:“水儿吾妻……”

  




雾桥 发表于 2022-5-8 03:43


二十五 匆匆的天涯END

  半个月后,霞王因暗刺太子,全府上下奴婢并念儿皆被幽禁京陵南郊一处荒坻。波及大小官员达一百三十余人,或赐死或充军,不一而足。我和壹儿侥幸未受牵连。壹儿继续在后宫操纵势权,时时不忘利用各种时机人脉冲击后宫。三年后,皇后崩,皇上将新生下小皇子的花儿扶上皇后凤位,石儿升做昭仪。壹儿自此添下顽疾,身体每况愈下,渐渐也把夺后的心淡了许多。

  霞王事发同年十月,我和水晶鞋一起组建好了弓箭部队。皇上提水晶鞋任三品中郎将,将原“黛华府”改名“晶蔚府”,仍赐水晶鞋居住。而我再一次辞去官职,谢绝水晶鞋挽留,带了剩余黄金,携着水儿浪迹天涯。半年后,恨儿平安为水晶鞋添下一子一女龙凤胎,水晶鞋大宴四方,百官贺喜,女皇亦御赐了一对金麒麟。而水儿则在流浪过程中不幸小产,终生未再生养。

  同年十一月,榄儿创作了一支新曲:折花枝。诺儿以此曲创作了云衣水袖舞。女皇龙颜大悦,赏金赐爵。

  至于雪儿,他和亲后,因肤如莹雪,不受黑皮女王喜爱。虽位及王后却如同身在冷宫,终日郁郁寡欢,一生未育。

  园儿五年后升为尼庵住持,法号漱慧。笑儿则同在昌郡过着寻常百姓生活。三年后未见有孕,其夫娶了一个脾性乖觉的小妾,一家相处倒也和乐。

  逃匿的敏郡带领一干心腹去了海外避祸,于一荒岛建起几家村落,购置了渔船打渔通信,慢慢扩张,几十年后竟又成一座郡落。被她遗弃的原鸢郡,朝廷拨金调粮,指派了一名二品御史重整。新郡主思路活络,勤交各郡,又见本郡中美人繁多,便修缮道路,将美人挑拣后悉数交于玉儿调教歌舞。未久,鸢郡歌伎舞伎名声大振,各郡车马载金争相涌入批购。

  过儿跟谁私奔了,其实我心里已有答案……几年后他千方报信,说产下一子,面目俊秀,粉妆玉砌,取名:媚儿。生活安定,一生无忧。

  我心甚慰。

  至此,美人湖十三名流皆已入席落幕。我也终于得以停键抱臂稍作休憩。万个岁。





  

雾桥 发表于 2022-5-8 03:45



网速不济,发个帖也是折磨死人。

居然用了三个多小时,但总算是存好了档。跨越十年,再山呼一次万岁吧。




七掬 发表于 2022-5-8 08:30

这个先占个位置,标记一下,后面来看哈
么么哒,周末愉快 ,桥姑娘

暮城 发表于 2022-5-8 08:42

大致的粗略的看了几页,觉的文笔挺好,文字张弛有度,场景描写入微。看的出对文字的驾驭相当行云流水。

码字不易,构思费脑,久坐伤身,
再想往昔废寝忘食,又想往昔同文中人物揪心伤神。

光阴似水,十年如梭,虽然不如以前坚持,但也要保持,愿你不忘初心,方得心安。

阿轩 发表于 2022-5-8 09:30

先来美女这占个位置,一会细看

诺北 发表于 2022-5-8 16:27

这个我得上班没事的时候扒拉着看,先来占位占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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