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桥 发表于 2022-5-8 02:15


十一 归来

  第二日下午秋水就已经能自己撑着坐起来。身体稍稍好转,她就急着要回去。

  到底是女人,故土难离啊。

  日暮西斜,黄昏来临。

  一人一马在远方由远而近奔来,马蹄声乱糟糟地踢踏在耳畔,像有回音似的震荡开去。

  阳光忽然一缕一缕地降了温。风,也起了。

  “是昙花君。”秋水低低地说。“她来接我了。”

  “……嗯。”我看着那个身影。“我,知道。”

  让我再看你一眼吧。

  此刻的你,低垂双眸的你,坐在杏花树下的你,洞中泪如星辉的你,头戴野花的你。曾属于我的你。

  昙花走到面前,客套话说了几句,把秋水接到自己的马背,扬长而去。

  残阳如血,落霞满天。

  秋水的长发在昙花怀中被风吹乱,我似乎看到她头上的野花随着马儿的奔跑在她黑密的发间颤动。

  我拉着骡子的缰绳。上一刻,它还在秋水手里。

  风中无语的落叶,翻转着划破天际。

  到底还是走了。

  到底还是来了。

  到底还是,一无所有。


  救了个寂寞

  回鸢郡。

  路过千树万树。路过美人湖。

  没有人等我。

  回到清冷空寂的府中,一躺上冰冷的床板,我立即睡死了过去。

  醒来后,不知今夕何夕。

  “啊—————————————”我木然起身,仰头向着屋顶,冷不丁地尖声长叫。

  叫完之后爽多了。爽多了爽多了~爽多了哇!

  我滴水儿呢?花儿呢?他们为何不在我府中?难不成被淡语和红颜给收回去了?石儿雪儿风儿呢?他们怎么样了?

  我一骨碌爬起来,准备先去找淡语要人,忽然想起一件事。于是走到院中把昨夜为我开门的、府中唯一一个下人叫来:“你把我骑回来的那头骡子给玉儿姑娘送去。就说本将军现在一穷二白,唯有这骡子陪在鞍前马后、陪着出生入死,现在将它送给姑娘当作谢礼。请姑娘不要嫌弃,一定收下它。”

  家丁走了我的骡子。我目送很远,心里实是不舍。(算了,送就送了罢,以后若手里有银两了,再去把我的“宝马”算计算计换回来。)

  淡语见了我,先是大大贺喜了一番,之后听说我是来要人的,立即喊冤:“镇昌将军怎么会以为是我和郡尉把你的婢儿给收了呢?你去昌郡的这几日,壹儿娘娘传了道亲乡密旨给敏郡,让敏郡向宫中多献几个美男,好助其后宫势力。密旨中亲点了风儿,水儿,雪儿,花儿和石儿。也不知是哪儿走露的风声,连你这次救回来的那班能歌擅舞的美男也被壹儿娘娘一并点名要了去。无论敏君怎么求情,来人就只说那是娘娘旨意。无奈之下,敏郡昨日令人将他们看管在郡府,今日一早就送去宫里了。现在,大概已经出发了吧!”
  
  天哪!我眼前一黑,差点没将一口鲜血喷在她家大梁上。

  淡语见我失魂落魄的样子,突然轻轻合了一下掌,像想起什么似的,说道:“水儿让我一定要对你说,那日在美人湖畔,不是他通风报信带人去抓你。他在路上恰遇到两将军,不得已才招的供……另外,还有一件事……”

  “还有什么?”我呆呆地问。

  “还有,风儿姑娘昨日一听要他进宫的消息,立即大哭,两个内卫拦都没拦住,硬是把头撞在了柱子上。”

  “啊!!”我又大吼一声。

  “所幸没事。找人给他看过伤势,只伤了表皮。幸亏郡府的梁柱都是软木做的,否则风儿姑娘就必死无疑了。只说今天一早还得把他抬去宫里,谁知刚刚有内卫来报,风儿姑娘居然逃走了……”淡语轻叹了一声。“也不知区区一个弱男子,长得又那样美貌,能独自逃去哪里呢。真令人担忧啊。”

  没耐心听她说完,我立即奔去郡君府。

  果然迟了。门卫告知,马车已经离开了近一个时辰。

  赶紧爬上最近一座山尖四处张望。只见山峰叠翠,四野茫茫,哪里还能看得见半点马车的烟尘……





雾桥 发表于 2022-5-8 02:22


十二 一切有为空,一切有为始

  杏花垂落雨纷纷,  愁看青烟戏晚云。  草木无声天不语,  悲鸿咽断几人闻。
  话说那日胜战归来,秋水离去,众男奉召入宫。登高了望,又未寻着半点影踪,于是我便守着自个儿的影子,在山头独自将朝阳坐成个日暮,心中好不落漠。

  风乍起,吹得是眼枯心空。西方天际,长庚星已灿然升起,皎皎如月之辉,把人看得渐如明镜般神清气爽,当下心里有了主意。又自忖:事已至此,徒悲无益。既然盼无所盼,还不如回家去吃饭。

  人生在世,吃喝二字。下山,下山。

  分给我的府丁耳忒背,大门锤了半天,里面愣是没动响。本来心绪就残存三分烦乱,加之久叩柴扉门不开,我不禁又气又恼,背靠木门,干脆半卧青石台阶上,一边自怜时运不济,一边连连叹息。忽瞄见情敌昙花正影影绰绰地向这边走来,赶忙从地上弹起,迎上去强作欢颜大声招呼:“骠骑将军!你这是要去哪儿?”

  昙花拱拱手:“郡主有令,今晚要在郡府设宴犒赏三军。你家奴儿已出门找你几个时辰。郡主特命我前往贵府,侯将军前去赴宴。不知镇昌将军这一日究竟去了哪里?怎么这个时辰才回?”

  “额。我只是四处去走走。”我嗫嚅着,转问她:“将军,不知……不知秋水她…可好些?”

  昙花脸上浮起笑意,道:“她的伤口已无大碍。整整一天,她不知提起你多少回。这说起来,还真得多谢簪黛君神医妙手救了我家秋水,否则,焉能有我与她今日的团聚之时!”说完,冲我深深作礼。

  我一手将她拦住,一手在袖中把拳头捏得是格格作响,嘴上还不得不说些场面话:“额……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不提这个了(心痛啊)……我这就去郡府。”

  昙花拉住我的衣袖:“簪黛君,且待我随你一同前去。”

  这个要前程有前程,要胆气有胆气,要啥有啥的小女人,她把我唯一的好时光给搅了,还把我唯一的幸福给占了……我边走边愤慨地想。如果没有她,秋水会不会跟我走?如果没有她……

  昙花毫不知觉,一路对我大谈特谈那晚湖畔混战怎样怎样的激烈,又缠问我如何夜袭昌郡,如何救出众人。我心不在焉,有一句没一句回她,尽是前言不接后语。昙花渐觉无趣,也就不再多问。

  唉。可怜我越不逢时啊。早穿越几十年,也和秋水同生同长、青梅竹马一回,那该多好!如今,秋水恋旧,我也只能眼看她俩卿卿我我,双双对对。而我这晚来的情客,到底要成全多少有情却又无情之人?



  别鸢

  郡府一片喜气。众官集聚殿内,文左武右,两人一席,按品级落座。敏郡高居上中,颌首含笑。红颜苏珊坐左侧首,淡语雪落其右侧首。余者谦让一回,各自入席。

  我与昙花一席,正对着绛唇与文殊。负伤的将士未能到场,殿内几案仍设了约三十余只,每人席案上均放置了一只沉钝古朴的青铜樽,樽中斟着绿蚁八分,又有石蝶少许,素多荤寡,多是些时令菜蔬。这次第,当得起是鸢郡七品候补以上、全体领导的盛会了。

  酒沫浮香里,敏郡起身环视四周。众人见状,皆沿案恭立。敏郡举起自己案上的白玉杯,开口道:“各位司官,各位将军!此次昌郡之兵趁我郡中军力孤薄之时忽袭,毁我房屋,屠我族人,更强掳我美人无数。此等犯我军威之举,不治,何以立信?!本郡何其有幸,能得众卿齐力相护,使郡中财物损失微小;更何其有幸,喜得镇昌、伏波、车骑三位将军并十名壮士,将美人悉数追回!今日,本郡特备薄酒一杯,一贺攻昌勇士凯旋归来,二谢护郡众将官赤胆忠心!”言毕,将玉杯放向唇边深喝大半。众人忙一齐举杯,向上躬敬后,又相互谦礼,最后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论功行赏。或官或爵,或金或婢,所有人各得封赐。点到我时,我下席向敏郡辑首长拜:“禀郡主:末将不要任何封赏,只求郡主赐我一纸罢职敕令,放我归去。”

  敏郡大惊,问:“将军何出此言!可是怨本郡赏轻酬薄,亏待于将军?”

  “末将不敢。”我赶紧又是一拜。“末将一向浪荡,无心仕途。机缘巧合,来此地结识众多英雄,又并肩为郡主作了攻昌之战。如今郡中太平,百业复兴,但于末将个人而言,却已是万般皆休。若郡主能怜惜末将战中辛劳,请为我洗去刺印,罢去官职,放末将归去。”

  我已做足心理准备,无论如何,此次势必要为自己博回个自由之身,任两旁的文官武将怎么好言相劝,我都咬紧牙关,执意不从。末了,敏郡轻叹一声,道:“将军既已立定心意,本郡亦不能勉强。如此,就依了将军所求罢。”

  话音才落,苏珊忽离席请奏:“郡主,可否容末将代替郡主郡尉,再向镇昌将军嘱咐一二?”

  见敏郡点头应允,我便向苏珊拱手道:“簪黛如今已是一介平民,军师有话,但说无妨。”

  苏珊缓缓说道:“簪公子今日辞官,他日一朝踏入江湖,必是前程难卜。若公子能念及这些时日与本郡之渊缘,可否在本郡三军面前,与本郡定一誓约?”

  我讶异地问:“簪黛一无遮天权势二无敌国之巨财,不知这誓约,所约为何?”

  苏珊不疾不缓地回道:“公子不必多虑。所约之事,只有一条:日后,不论簪公子处境如何,都永世不得与我鸢郡为敌。不知簪公子,是否答应?”

  身在阵军中,安有不从之理?再说我一平头百姓,有什么可争可议的?

  我与苏珊击掌为誓,再三叩谢过君恩,便回府打点行李。一方士随后赶至,以一种浓绿药汁蘸抹我额头的印符,顿时,那块皮肤像有千针万刺,疼痛异常。方士道:“暂且忍耐,三日之后,伤愈痂落,肌肤即恢复如初。”

  谢过方士,送她出门之后,我想,该是我离开的时候了。

  也不知是谁的神机妙算,鸢郡之内凡所相识之人,竟已提着灯笼各备礼品聚在村口为我送行了。人群中,唯独不见秋水,我不禁有些心灰意冷。其实,明知她不受重伤,也断不会前来送行,那么此刻,又失落什么?

  相逢容易别时难,今日一去,不知何日是归期。扛起行囊远行百步,我还是忍不住回望:byebye,秋水!别了,美人湖。拜拜,我的花下情仇,湖边岁月……






雾桥 发表于 2022-5-8 02:27


十三 娶妾

  你道我连夜出发、火急火燎的,真是要去浪迹江湖、四海为家么?我傻呀我?一无黄金二无才貌的,让我怎么去混这花花世界?

  那日攻打昌郡,地图上标明,鸢郡以北昌郡;越昌郡,再往北,便是京陵。我想,不管它哪朝哪代,京陵大多都是皇帝的定居地。而那群被朝廷召去的众男子,此刻必定被马车载往那里了。

  我绞尽脑汁、费尽心力才救回的美人,岂能轻而易举就被那皇帝老女全霸了去?

  世上木有那么容易滴事!

  别过众人,我驾着自己的11型跑车,双脚如飞,一路向北。夜风在耳边呼呼作响,路两旁不时有猫头鹰睁一只眼睁一只眼地停栖在树干上,偶而怪叫一声,惊得人汗毛一竖。

  一轮玉盘悬在苍穹,照得人间清凉如水。我无心欣赏夜景,借着月光只顾赶路。忽然,一团白影从树林中冲出,向我直奔而来。眼前一花,我差点没昏阙过去。

  “鬼……鬼…………鬼,鬼啊…………”我吓得结结巴巴直叫唤。

  “将军!”白影扑倒在我脚下。声音清脆哀婉,非常熟悉。

  “………风儿?”我弱弱地问。

  “将军!”那白影仰头向上望我,素白的月光照上他皎洁的脸庞,一双眼睛更加水漾动人。

  果然是风儿。我连忙把他从地上扶起:“不是说你已经逃走了么,怎么还留在这里?”

  “我知道将军一定会去救水儿他们,所以就在这里等着。我已经等了一天一夜。”风儿哽咽着说。

  我把他拉到路边,从包袱里拿里几只面饼递去。他只接过一只饼啃了几口,就说饱了。

  我望着他忧愁的小脸,紧皱的眉头,陷入沉思。曾经,也有一个女人等过我,她说过的话如今还在耳边。而眼下,这个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的美人儿,竟也在等我。同样是等,两者的神色之间,却有本质不同。

  有些话还是直接了当说开比较好。我问他:“风儿,我如今已不是什么将军了。你冒这么大风险,好不容易逃走,却又在这儿等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有求于我?”

  风儿咬了咬嘴唇,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哀声说道:“求公子……再救救风儿!风儿,绝不能进宫!”

  “哦!”我舒了一口气。“这好办!你既不愿进宫,不知可舍得自己这花容月貌?如果舍得,可碾花汁在眼下点一粒哭夫落泪之痣,以灰粉敷面,再改姓易名隐居。如此一来,谅官兵也不会再来缠查。”

  “公子啊——”风儿双手一把抓紧我的手臂,泪眼婆娑,身子摇摇欲坠:“可是风儿……风儿……风儿腹中,已有三月身孕……”

  “啊!!??!!”

  风儿在月下之美,已是语言无法形容。这等绝美男子,身怀六甲。我一度怀疑自己得了严重的幻听症。

  然而——你见他双眸蓄泪,两颊飞红,却又不像是顽笑的样子。试问,哪个男子愿拿此等大事顽笑?我左思右想,怎么也想不明白,只好厚着脸皮问他。

  “你,当真怀了啊?”

  风儿低下头用手捏揉着自己腰上的锻带,没有作声。

  我不死心,看着他还很平坦的腹部,心中不由更加纳闷,于是打破砂锅问到底地问:“真怀了啊?你们男子……怎么怀上的?和谁?她知道么?为什么不出面保护你?你这要……怎么生哇…………”我无限怜悯地望着他娇弱无力的身躯。

  天地良心,我这些问题纯粹出于无知所以才一心求解,心底纯洁得连半点调戏的心思都木有。但风儿却脸色一变,正色道:“公子,我只道你侠义英勇,见识与常人不同,没料到你竟会对我这样一个男子问出此等下流问题!风儿虽已如此,却绝不受人羞辱!就此拜别,永不再会!”

  被他骂得老脸一红,我赶紧拦住他的去路:“你这是干嘛?你一个弱男子,又身怀有孕……三月正是最要紧的时期,你独自一人如何自保,就算不为自己,也要考虑腹中的胎儿……咦!!咦!你怎么还敢这么犟,你你你……小心动了胎气!!”

  他双手微微拢向小腹,不敢乱挣了。

  我看着他微微零乱的青丝和一脸嗔怒的表情。虽然经过刚才一番激动,但从始至终,他的表现都算得上冷静。看样子,他必是打定主意要保住性命生下腹中骨肉,所以才果敢地抗了旨,又冒极大风险隐匿于林中。

  真是个既百般柔媚又有过人胆识的妙人儿,也不知便宜了哪个女人。我心里羡叹,嘴上说:“风儿,既然你什么也不肯说,以后我不再问就是了。”我掐灭自己的好奇,尽量柔缓地安慰他:“你能来找我,说明你信任我。那么,你就应当相信,我绝不会丢下你不管。”

  风儿目光中顿时又有泪光忽闪。

  “你这样的状况,当然不能进宫。”我思索片刻,对他说:“万一被官兵查问到,通报了朝廷,陛下的采男竟已……不仅你遭殃,你腹中胎儿的父亲,亦不能幸免。”

  风儿一下瘫坐在棘草上,喃喃自语道:“不能……绝不能连累她。我不能被抓去……公子,救我!”又用那双勾魂摄魄的眼晴望我。

  我回想了下这些时日在鸢郡的场景。虽说郡内有户藉管理,却从没见过任何类似身份证的文书证明,即使是虎将文官,也无非是身挂金牌玉牌用以区分身份——那上面并未篆刻任何字据。唯一有名字记录的,便是鞋子上的刺绣。可那算什么,想绣什么还不就绣什么嘛……纪法严明的鸢郡如此,想必天下都是一样。那么,乔装打扮,改名换姓,岂不是易如反掌?

  古代自有古代的方便!

  “风儿,你这名字已列在采男单上,不能再用。”我抬头望月,忽然灵光一闪:“以后你就叫……过儿吧!”

  那个身骑大雕的过儿,武功盖世的过儿……一度让俺沉迷的,电视古装戏里的过儿…………HOHO……咱虽不是小龙女,但以后好歹能天天过儿过儿地喊,也挺过瘾不是。

  “过儿多谢公子。”他乖巧地擦了擦湿润的眼角。

  “你尚未出踝就已身怀有孕,即便平常百姓,怕也不能被世人所容。现在只有一个法子能救你腹中孩儿。不知你是否当真想要保他?”我严肃地问他。

  过儿点头道:“无论如何,过儿定要保我孩儿无恙!请公子指条明路!”

  我挠了挠脑门,忽然之间,变得不好意思起来。额,这要让人,如何开口才好嘛……

  “公子?”过儿催我。

  我只好硬着头皮说:“如果姑娘信得过在下,在下倒可以给姑娘一个名份。待生产之后,姑娘随时离去,簪黛绝不为难……在此期间,簪黛会以礼相待,确保姑娘清白。”

  过儿闻言,爬上前抱住我的脚踝,戚戚言道:“过儿相信公子!过儿愿意……给公子做妾……”

  俺俺。。。俺。。俺终于要娶亲了。。哈哈。。。可这手,咋这么抖捏。。。。。

  三四月的夜,有一点微寒。我让过儿躺在草地上,打开手电,用针在他左眼的左下方点刺,又把钢笔里的蓝黑墨汁挤出来滴在上面。不一会儿,一颗人造的小痣成形了。

  这粒茵蓝的痣,非但没有毁坏他的美,反而让他的脸更平添出一种风情。没办法,美人就是美人,不论怎么折腾,都还是美得这么让人心悦诚服。

  我在他裙摆处撕下一块白色丝绢,他一动不动地任我处置。

  这个男子,他已经将命运交于我手上了。我心里升起一种沉甸而又温情的责任感来。要知道,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是多么难能可贵!

  我嘱咐他用丝绢蒙起脸的下半部分。美本身不是什么坏事,但是太美却很容易招事。人在江湖,还是小心些好。

  “前方的人!是簪公子吗?!”正要把过风扶起来,身后忽然传来呼喊声。我惊诧地回头一看:又是一人一马远远奔来…………天咧,不会又是昙花吧!

  “簪公子!簪黛兄!”来人近了。她利索地下马对我高呼:“我是水晶鞋!我也辞官啦,俺们一起到江湖上耍耍去可好!”

  这下好了,原本是孤身赶路,现在变成三人行了。

  我还没点头答应,她却自顾自的“咦”了一声,把目光投向过儿:“这位蒙面的姑娘是谁?你啥时候结织了这么一位婀娜多姿的姑娘?”

  虽说过儿是因为肚子问题才嫁我,但我也不能任人这么随意看他,好歹他现在也是我的人了……我冲水晶鞋说:“这是我在昌郡认识的过儿姑娘,他刚刚已经答应嫁给我了。我怕这一路上会遇见什么歹人,所以令他以巾遮面,不准私下示人。”

  “哎呀,恭喜恭喜!”水晶鞋连忙向我贺喜,又向过儿道贺。过儿回了个万福,连忙退到我的身后。

  我知道,聪明的过儿是在担心,他怕一张嘴就会被水晶鞋听出自己的身份。于是哈哈一笑替他打圆场:“过儿生性害羞,平日就十分话少,水晶兄不要见怪。”

  “不怪不怪。”水晶鞋大咧地摆摆手。“选日不如撞日。既然过儿姑娘已经答应嫁你,你看这头顶群星满天,地上又有我这贺喜之人,如此星繁花好,何不请明月作媒,由我作证,替你们主婚,以成大礼。不知簪黛兄意下如何?”
  
  我看了看过儿。他轻轻点了点头,害羞地转过身去。我就对水晶鞋说道:“那么,有劳水晶兄了!”

  在水晶鞋唱吟似的主持中,一拜天地,二拜媒人,三拜,拜了远方。我说:“愿前程无忧。”过儿道:“愿一路平安。”水晶鞋拖长了语调喊:“礼成!”将马送给我做了贺礼。





雾桥 发表于 2022-5-8 02:32


十四 幕

  我让过儿骑马在后慢行,自己与水晶鞋边走边聊。

  水晶鞋原本就没有什么旅行计划,听说我们要去繁华的京陵,死活要跟我们一同前往。我推脱不过,只好答应,但却没把此行真正目的告诉她。倒不是俺顾忌什么,主要是怕这莽撞人关不住口风,关键时刻坏我大事。

  走了整整一宿加大半天,将近申时,才在昌郡郡内找到一家客栈投宿安顿。简单吃些饭菜,我们上楼休息。水晶鞋一挨枕头立刻鼾声如雷,即使在隔壁都听得是震耳欲聋。

  过儿立在床边,红着脸看着床上的两只枕头两床锦被。我默不作声地打开自己的背包,拽出睡袋铺地上睡了进去,没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天空还是那么蓝,美人湖还是那么清碧明辙。身着羽衣的秋水在云空飞舞,撒下杏花雨。四个男子轻声浅笑,风却越来越大,秋水很快消失在乌云背后,雪儿石儿花儿陆续被风卷走,水儿将玉箫递向我,道:家主,那日不是我要带兵去抓你,是巧合,你…………话未说完,也被巨风卷了去。

  “不要!”我惊叫一声,坐起身来。

  “官人,你做梦了。”过儿向热水中枕了他的丝帕,跪在睡袋边替我擦了擦额头。

  我接过丝帕自己擦好了脸,起身对过儿说:“以后叫我簪黛,人前人后都这么叫。官人二字,我听着别扭。”

  “妾身不敢……不敬夫君,会受责刑。官人还是饶了奴吧。”过儿诚惶诚恐的俯身回道。

  算了,不为难他。只是可怜了自己。这之后的六七个月,怕都得打着地铺和衣而眠。这都怪水晶鞋,偏偏要跟来作甚么。不然一人一房,哪来这么多的麻烦事?

  叨叨曹操,曹操就到。过儿正端茶让我嗽口,水晶鞋托了几碟点心过来,说她知道昌郡北郊有一片竹林,曲径林密,不妨趁着今日云静天清,带上小娘子去游览一番。

  不忍拂了她的好意,用过早餐,我们去了北郊。那里有一座庵堂,竹林把它深深掩在浓翠之中,竹青叶碧,香云缭绕,果真是个清幽雅静的所在。

  过儿见到庵堂,意欲进去烧香祈福。我嘱咐几句,允了他独自前往。想必,他有很多心愿需要祈求上苍,我若跟去,必定不便。

  看看四周,除了进香的三两信男,路上林中少有行迹,应该不会有何歹人吧。

  庵内大多都是男香客,我和水晶鞋不便进去,只好在门外等候。手扶一棵婴儿小臂粗细的竹子,我问水晶鞋:“你们这儿,从未有人用过弓箭么?”

  水晶鞋摇头:“不知那是何物,请簪黛兄赐教。”

  我对她说:“你昨夜赠我一匹脚力,今日我回送你一只兵器。但不知水晶兄肯不肯学?”

  水晶鞋道:“兄既肯教,愚弟岂有不学之理!但不知簪黛兄所说的武器,可就是之前所谈的弓箭?”

  “正是。”我敲着竹子对她说:“弓箭是一种远程攻击武器,能伤人于百步之外。可以用这竹子削制弓身,火烤成形。一会儿烦劳贤弟(我兄你弟,合情合理)去市集上再买几根牛筋回来做弦,制弓其实简单,但我们需多配些竹箭才好。”

  水晶鞋大喜,玉手往西侧一指:“那边都是百年老竹,我们就先去那里砍竹做箭。”

  她给了守门的男尼几枚铜钱,托他带信给过儿,然后领我向西走去。

  忽然,林中闪出一个蓝衫黑裙、手握绞刀的苗条男子,厉声高叫:“恶贼,纳命来!”双手已抱起绞刀举至耳侧,向我扎来。

  说时迟那时快,水晶鞋一个漂亮的回旋转身,180度凌空飞腿,男子“嘤”地闷哼一声,被踢倒在七步之外。水晶鞋不放心,上前又一脚踢飞了那把刀刃。

  我上前捏起他的小下巴,恶狠狠地说:“想杀我?就凭你?信不信我把你吊在树上喂老鹰?”

  男子把头向侧面用力一扭,下巴挣脱开我的手指:“你这淫贼!害得我好苦!就算被老鹰一口一口吃了,下辈子我也还是要杀了你!”

  这么烈??我伸出两指锁住他的咽喉,再次捏紧他的下巴,拂去他脸上的乱发,细看……明眸皓齿,唇红肤白……的确熟悉,在哪里见过??

  马车上,咬我手指的……笑儿!?

  那日荷衣飘飞如烟似缕,目光凄婉却仍不失伶俐的昌郡某二公级将军的夫人,如今怎么落到这步田地?

  我松了手,看着他粗衣布衫荆裙木衩的样子,实在很难相信,短短几天,他的环境竟已作天渊之别。

  “你这淫贼!平白劫了我不算,竟还迷昏我,将我放上她人床榻!你你你。。你毁我清白,令我夫君颜面难保,将我逐出了家门。。。如今我流离失所,无以生计。。。唯有将这苦命一条,与你拼了罢!”说完,他弯起纤长手指,向我脸上挠来。

  小小男儿,身娇体弱,哪里能动得了我半根寒毛。我轻轻一伸手,就箍住了他的手腕:“别枉费力气了,你杀不了我的。”

  他呜呜呜地哭了,两只脚交替着踢我脚腕。可惜啊。。。踢到又如何?就这样的小男子,还想要杀人?

  水晶鞋从林中挖出几根细藤将笑儿手脚捆住,对我说:“铰刀原是男子裁缝衣裙所用。此妞长相虽美,却敢持它刺人,全无半点男子柔媚。又心怀恁大仇恨,簪黛兄万不能轻易放他。”

  真要拿他喂老鹰么?我苦笑一下,对她说:“算了。当日确是我害他在先,如今他来寻仇也是自然。冤冤相报何时了,且把他捆在林子里吧。”

  水晶鞋动作利索地将笑儿推进了林中,很快就孤身出来,冲我向西边一指。我点点头,两人一齐向西侧老竹丛中走去。

  我们用大半个时辰的工夫削出五十余支竹箭,截了两只竹筒,用以盛装。因过儿迟迟不来,我便在自己的剑筒上雕几笔兰花,又在水晶鞋的箭筒上雕了一枝腊梅。

  头顶一阵沙沙作响,水晶鞋突然惊呼一声:“有蛇!”挥起铁剑就向上空乱砍。

  我战袍铁剑均已上缴,又无钱财去铁匠那里为自己铸把宝剑,现如今只好赤手空拳的站在原地,任由成堆的青蛇从天而降,落在脚上身上。

  那堆青蟒大约已几月不知肉味,每条皆在我身上尽兴地啊呜咬了一口,才相继扬长而去。

  愣了半天,我才从灾祸中缓过神来:“妈呀!吓死我了!”哇哇哇地眼泪鼻涕横流。

  水晶鞋惊诧地张大嘴巴,傻愣愣地盯着我放声大哭的脸…………傻蛋!只管杵在那儿看什么!还不快去买解药!!

  呼救声引来了一群女侠。为首的一位,身着藕色直裾锦绢衣裙,腰缠银丝宽绸锦带,中系滚银蔽膝,外罩淡粉轻逸纱披,长发也如别的女子般挽了高髻,却不是左倾,而是盘在天灵正中,以一根长长的粉色玉带系住,在发后系出只蝴蝶长结。如此打扮,已与常人不同,又兼眉宇之间一份华贵之气,更很难让人度其身份。

  女子身后四人皆一色黑衣黑裙,身姿挺拨,目光如炬,腰悬铁剑。我向她们大呼:“壮士救命!”







雾桥 发表于 2022-5-8 02:38


十五 霞王

  藕衣女子轻拂薄纱,脚踏落叶稳步走近,拉过我的手臂挽起衣衫看了看,向后招手,两个黑衣女子立即上来为我检查伤口敷药包扎,动作娴熟稳妥。

  藕衣女说:“这位公子,此蛇虽毒,倒也不致人性命。但你伤处众多,只怕情况不好。我虽已令下人帮你敷药,但恐一次难以拨根,蛇毒聚在体内,一旦汇涌攻心,不死也必残废。”

  我一听,差点没吓得魂飞魄散。藕衣女继续说:“公子若不嫌弃,可到舍下疗养几日。敝府有良医几名,可清公子余毒。”

  求之不得的好事,傻瓜才会嫌弃。待过儿寻来,我们便一同坐上藕衣女子的第二辆四轮马车,去客栈讨了行李,奔波半日,离了昌郡境内,投宿到她府邸。

  尚未跨进府中,就见到门上高悬三字:霞王府。

  我们被安排在西厢房住下。两名满身药草香气的方士过来替我开了药方,吩咐小厮去抓药煎汤。我趁机打问其中一句慈眉善目的女子:“敢问这位兄台,府内摆设如此奢华,连刚刚为我们打理房间的府丁都个个谈吐清雅,不知你家大人,到底是何等官职?竟有这等排场?”

  女子睁圆了双眼道:“公子竟不知道?这霞王府之内,住的自然是当今的二皇子——烟霞王爷啊!”

  “啊?!”皇帝的女儿啊!离了个大谱的。。我咋转来转去转到皇亲国戚家来了?

  稍作休息,婢男来请。我们随他七曲八绕的穿廊过亭,总算来到王府正堂。趴着大梨木案几上,我把自己面前的几十小碟菜果品得不亦乐乎。过儿在身侧直冲我使眼色,我只当没看见,继续埋头苦吃。

  还是水晶鞋撩起了话题:“这次我兄弟俩在林中遇蛇害,还得多谢这位官爷及时相救,不然,我簪黛兄怕是难保性命啊。”

  听了此言,我暂时停箸向皇子作辑:“簪黛多谢义士救命之恩!”

  烟霞离席将我扶起道:“快快请起,本王只是举手之劳,公子何必行此大礼?”

  “原来是位王爷!簪黛有眼无珠,多有冒犯,请王爷恕罪!”我将腰弯成虾米,水晶鞋闻言,忙站起身来跟我摆出一造型,两人向着烟霞齐齐辑拜。

  烟霞爽朗一笑,道:“本王虽贵为王爷,但却一向爱才如命。两位壮士虽身困蛇蟒,但一个能毫发无伤,另一个虽身受数创,却仍能屹立不倒,堪称奇迹。本王有心留你们在府中任职,不知二位是否愿意?”

  水晶鞋抱拳道:“在下只是一介武夫,如蒙王爷不弃,愿和我簪黛兄一起为王爷效命!”

  烟霞哈哈大笑,示意我们坐下,转问我:“那么,簪公子意下如何呢?”

  我踌躇了一下,便将鸢郡众男奉召入宫的事,简单地对她说了一遍,然后说:“王爷既然如此器重我兄弟二人,我也就不向王爷隐瞒了。此番进京,我就是想是否能进宫求得陛下,放他们归乡。对圣上而言,他们只是后宫三千佳丽中区区几个宫人,而对簪黛而言,他们一走,也就带走了在下那些时日的一切回忆。”

  水晶鞋大吃一惊道:“簪黛兄!你竟是为此而来!”

  我向她致歉道:“愚兄并非有意隐瞒,只是怕到时万一求情未果,反倒触怒了龙颜,那时岂不连累了贤弟。”

  烟霞道:“簪公子想必来自海外,并不知我朝中规矩。我朝只有五品以上官员才能在大殿之上面见天子。寻常之人,岂能轻易见得?即使我贵为皇子,要想朝见父皇一面,也需通报恩准,方可觐见。”

  “请问王爷,要怎样才能官居五品?”我死心眼儿地问。

  “呵呵。”烟霞站起身,几个婢男立即撤了酒菜奉上香茗。

  “簪公子还真是语出惊人。”霞王捧起茶盏轻轻呷了一口,放回案上:“各郡的从九品官职尚且挑选苛刻,何况是位居天子朝中正五品?”

  “簪黛粗野无知,让王爷见笑了。”我惭愧地说。

  “不过此事,说难就难,说容易,它倒也容易。”她揉捏自己大拇指上的冷玉冰戒,慢慢吊我的胃口。“本王在朝中自有一些结交。待公子救驾有功之后,那帮大臣就会为你向父皇联名保奏。。。到那时,五品官爵,也就垂手即得。”

  “可是。。可是。。。簪黛要如何救驾?如何才能建功?”我满心疑惑。

  “簪公子不必担心。只要入了宫中,自然就有这样的机会。”她嘴角浮出一丝神秘的笑纹,很快又消失不见:“本王可先安排你进宫做一名普通侍卫,不出三日,便升你为正八品。七日之内,簪公子便是护卫使,以正六品之职建立功绩,博一个五品上朝官职,名正言顺。”

  “我兄弟二人与王爷非亲非故,王爷先是屈尊救了我们,如今又百般为我成全,簪黛何德何能,能让王爷如此厚待?”灯不点不亮,话不挑不明,凡事还是摊开来说比较快速有效。

  “好!”烟霞左手向右掌心轻轻一击。“那我们就开诚布公,不要再兜圈子了。本王可以送你入宫,亦可以保你入朝,但你也必须答应本王一件事!”



  “霞王可是要在下入朝之后,充任王府内应之臣?”我站起身,徐徐说道。

  “簪公子。”霞王慢慢踱到我身侧,说道:“自古皇储之争就不是什么罕事。但本王却无意、亦无心觊觎皇位,只求他日太子临朝,本王能有些势力做到自保。”停了一停,她又说:“你若肯答应本王,本王再安排水晶公子也一同进宫,你们兄弟二人也就有了照应。”

  怎么办??要么给人当枪使当奸细,要么放弃美人冒充有骨气有个性。

  我沉吟良久,终于俯首就范:“请霞王爷为我们兄弟二人安排。”

  过儿、水晶鞋对视一眼,和我一起向霞王告退,各自回房。

  关上门,过儿问我:“官人当真要进宫么?妾身常听家主说什么一旦在朝为官性命便朝不保夕。所谓伴君如伴虎,稍有闪失,要招来灭顶之灾。”我轻轻问他:“你害怕吗?”过儿摇头道:“妾身不怕。妾身只是不懂,官人冒这么大风险,又要受人支谴,所为何来?”我耸耸肩:“不去也不行哈。且不说霞王对我有救命之恩理当为她效命,就算不给她做布偶傀儡,我自己也是要设法进宫找到他们,把他们带出京陵的。”

  “公子说的他们,是花儿水儿两人,还是……鸢郡的所有采男歌伎?”过儿问。

  我讪笑着答道:“有一个算一个,能带走一个是一个。”

  过儿眼圈泛起红潮:“官人要活着!”

  “当然要活着呀!”我安慰他。“过儿不必多虑,我明日动身之前会恳求王爷善待于你。你暂且安心在霞王府养胎,不出十日,我必驱车来接。” 

  “官人……”过儿欲语还休。

  “好了好了,快去睡吧。”我冲他笑笑:“我一定不会有事。”

  过儿从袖中抽出一方丝帕按了按眼,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我说:“今天妾身在庵中上香,官人可知我遇见了谁么?”

  “谁呀?”我好奇心一下又波涌起来。

  “一个昨日才出家的俊俏小尼。”见我兴趣变得索然,过儿赶紧说:“妾身跪香的时候,这小尼从身边走过,妾身听见身后一个师太对另一个说,这小尼原来是昌郡二公级将军的夫人,名唤园儿,因与昌郡郡主有染,被那将军逐了出来,他无奈之下,来此庵落发云云。妾身想,那日昌战兵马先回鸢郡,将救人过程都在郡内传了个遍。记得当日传说中有云,官人曾把两位将军夫人移至昌郡郡主床榻……不知今日这庵中的园儿小尼,可就是其中一位夫人?”

  “……”我记忆的闸门哗然打开,把二美扔昌郡郡主床上那一幕,自动在眼前高清放大,不断重演。

  “额。”我胸口有些微痛发闷。。。当时办那些事的时候,只顾自己一头乐哉,哪里会想到带给他们怎样的后果。。。。现在弄得笑儿满心仇恨,园儿看破红尘。。两位养尊处优,衣食无忧的男子呵,已完全变成了那场战争中的牺牲品。

  哎呀不好!我猛然想到,那笑儿还被绑在竹深中呢!竟忘了去找个小童将他解开,这会儿不知该被惊吓成什么样子了!
  
  想到这儿,我马上哄了过儿去睡觉,自己咚咚咚地敲开水晶鞋的房门,求她快马加鞭前去解救。水晶鞋老大不乐意:“你就怀这妇男之仁!他今儿能举刀刺你,明儿就能放毒害你。你还救他作甚!他既敢行刺,夜里就算饿死冻死,也是他自己惹下的祸,关咱P事!咱不去管他!”

  我再三求她,她只推脱不去,争得急了,彼此连敬语都顾不上用。最后,我只得对她说:“你看这样如何?你若替我跑这一趟,日后我就算跑断两腿,也必为你寻得一如花美眷,行不咧?”

  “比过儿还美?”水晶鞋流着口水道。

  “美,美,比过儿还美。”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哄了她去再说。

  那水晶鞋跑起来的速度叫一个快,我这边美字尚未落音,只见身影一晃,她已闪电般划过我眼前,直奔马厩去了。







雾桥 发表于 2022-5-8 02:43



十六 笑儿END

  话说那笑儿行刺不成,反被绑入竹林深处,兀自呼喊半日也不见有人搭救。天色渐黑,夜风突起,鸟声怪异,他不禁害怕得娇躯微抖,心中连连悔恨自己白日行动过于鲁莽。

  忽闻远处似有几声脚步,笑儿心中一喜,忙颤声呼救:“救人~~~救人哪~~~”

  一名乌衣商贩手持火把轻轻走近。她年约三旬上下,黄肤柳眉,双目聚神。因自昌郡往京陵贸易晚归,路中又喝了些小酒,本想穿小路及早返家,却没料到在密林深处竟听到有娇滴滴的男子声音,便仗着一丝酒劲,也不管是否是妖孽摄法,只管寻了来。

  走到跟前,看到紧挨的两根青竹之上,赫然绑着一个梨花带雨的美人。虽然衣着粗劣,火光之下,一握小腰纤细堪怜,一张粉脸分外俏丽白晰。

  小贩终日走巷穿户,自忖见过的美男没有上千也有近百,但三十年之内,尚未遇见过哪个美人能及上眼前小妞的十分之一。她充耳不闻地任由笑儿对她一声一声呼救,只专心把一双眼盯在他身上左看右看,腹内血气混和酒气上涌,越看越觉心旌动荡难以把持,最后竟然一手摸上笑儿的脸,另一只手从他衣衿开口处,向内里摸索。

  笑儿哪里料到自己竟会招来了这场厄运?一颗芳心在胸内扑通扑通狂跳不停,呼吸也急促得快要憋闷过去。那双不安份的手紧贴着他的肌肤慢慢摩挲,仿佛一寸一寸的细细品味,又淫荡地向他胸前狠捏一把,痛得笑儿忍不住尖叫出声。

  待水晶鞋打马赶来,为时已晚。那商贩酒色熏心,就着笑儿被绑的方便,竟已将其原地糟蹋。笑儿衣不着缕,那厮得了手还不知足,又在他身上百般调戏后,方才松开了藤索。笑儿胡乱披上被剥下的衣衫,趴在地上直哭得个声嘶肺裂。

  水晶鞋哪能见得这种场面?虽说她一上战场便杀人不眨眼,但平日里最不能见女人欺负男子。她大喝一声,抽出佩剑,将那正洋洋得意的商贩吓得浑身如筛抖一般。

  出乎意料,笑儿大喊一声“剑下留人!”奋身扑上去拦在那人前面,对水晶鞋说:“你们害我一次又一次,如今,如何还要再加害于我!”

  水晶鞋大吃一惊,道:“我杀她,原是要为你报仇,如何你反倒说我又要害你!”

  笑儿抽泣着说:“奴家命苦,原本以为做了将军夫人,此生便能安享荣华,未料及遇上你等灾人,将我心愿尽毁。如今,此人已夺我贞操,我身子既已为她所有,既已是她之人。你今再杀了她,岂不让我又受活寡!”

  水晶鞋点头:“你这样说也对。我原本也是要来救你,既然你自己做此选择……也罢。”她将剑指向笑儿身后的那个女人:“你这淫贼!既然你污了这姑娘,就要娶她为妻!家中有妻,就纳其为妾!若胆敢慢待了他,看我不砍了你那一双狗爪!”

  那人躲在笑儿身后,早吓得酒醒大半。她瑟缩着回道:“禀壮士,小人今日因多喝了酒,见姑娘又生得如此貌美,一时头脑犯了昏,才干了此等恶事!小人家中并无妻室,今得了姑娘,如获至宝,怎敢委屈了姑娘!今在壮士前立誓,此生必对姑娘善待,如有相违,便教我五雷轰顶,不得善终!”

  笑儿听了此言,想想自己终身竟这样落定,心头一酸,又泣不成声。

  水晶鞋看看笑儿,又看了一眼那脸色腊黄的商贾,不胜唏嘘。也是,这么一个鲜花儿般的美人,最后竟败在这等平庸女人手上,且还是那样的被强取豪夺,谁见了能不惋惜!




何谓授喜?


  霞王的确十分神通,我和水晶鞋刚去便跳升成九品侍卫,白天负责看守御花园,夜巡女皇寝宫——甘露宫。

  御花园院墙要比宫内一般院墙筑高三尺,门口设重兵把手,园内三人一组五人一巡,看守十分严密。我和水晶鞋被分去园东巡视。

  从门口向东走去,一路只见遍地罂粟花抱蕾待放,红粉紫白,着实好看。只是除了这种毒花,并不见园内栽植别的品种,这让我非常奇怪,张口问了问水晶鞋,她警惕地望了望四周,示意我小声,我也就不敢再追询下去。

  到了东园,见左右无人,水晶鞋长出了一口气,直埋怨我在宫中说话竟那么随意,万一护卫使怪罪,少不得要受一顿皮肉之苦。

  我哪里懂得那么多规矩。虽然前一天被训诫了几个时辰,却都左耳进右耳出了。现在看到这满园的罂粟,还是忍不住好奇。水晶鞋被我纠缠不过,只好不耐烦地说:“真不知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都已经是成了亲的人了,如何连这个都不知道?”

  “这跟我成不成亲有什么关系?”我不解地反问她。

  “嫂夫人总要生娃吧?生娃要不要用到它?”她指着那片青翠的植物:“哪个男人敢不用它?到时利刀剖腹,还不活活疼死!”

  “原来剖腹产就是打这儿来的呀!?”我发现新大陆似的惊喜地大叫起来。水晶鞋赶紧把我的嘴死死捂住:“天王老子!你能消停会儿么!能小声说话么!!”

  我激动的连连点头。她放开手,继续说:“这罂粟镇痛的效果堪比仙药,但在我国却一向难以栽植。十几年前陛下请了一位海外方士在御花园之内试种了三年,才育活了这一园的药草,其身价自然要比黄金贵重百倍。即使这样,全国罂粟的数量加起来,也勉强只够一些皇亲国戚高官贵族少量使用。所以宫内各嫔各妃一但被陛下点中授了喜,就会想尽各种方法多存一些,以免将来分娩枉死。而民间男子别说得这种花,连闻一闻都要几层关卡,少有寻常人家能享用此物。”

  有关罂粟镇痛之说我不存怀疑,但对男子生娃之事却丝毫不解。于是问她:“那……寻常人家男子怎样生产?”

  见我纠缠不休的一问再问,水晶鞋只好又说:“他们分娩之日,先要受阵痛之苦,其状惨不忍睹暂且不说,腹部随后还要或横或竖被刀劈开。等从腹中掏出婴孩,有三成男子就已经香消玉殒。命大一些的,等稳婆包好孩儿,就拿那纳鞋底的锥子引上线,在细皮嫩肉上左一针右一针的锥———直到把肚皮缝合好,将绳打上结———此时,又有三成男子因巨痛而一命呜乎。好不容易闯完这些生死关头的那些人,在坐月子时,又有一成要命丧产褥病,又称月子病。你自己算算,这男人生孩子,如果不用此花镇痛,能有几成机率才能保住性命?”

  “三。。。三成?”我哆哆嗦嗦地算着。

  “对,只有三成。”水晶鞋歪了歪嘴:“不过你不必担心。你要想儿女双全,又心疼过儿嫂嫂,可以再娶一房。反正洞房是洞房,授喜是授喜。”

  我边听边替过儿暗暗担心,忽又听她说什么洞房授喜的,就又疑惑起来,问她:“洞房我知道。可是……啥是授喜?”

  水晶鞋皱着眉头不信任地看着我:“耍我是不是?你一个有夫人的女人,倒问我这单身的。你调侃我?”

  “没有啊……”我委屈地小声喊冤。“我是从外邦来的,实是不知。”

  水晶鞋冷笑一声,道:“你不知?你当我看不出来?嫂夫人常有呕吐病状,却又不似发病;昨日在送别之时,以丝绢掩嘴,俺眼力好,见那绢上只是清水,这不是害喜,又是什么!授喜之事,你却说不知?”

  啊?好鬼精的女人!我既不能否认,又很想探问,急得是抓耳挠腮面红耳赤,最后只能承认:“嘿!为兄跟你开个玩笑,想试试你知不知道这些男女情事。没想到你只是眼尖,却并不是事事知晓。为兄错了,以后不再拿授喜之事与贤弟顽笑便是。”

  “谁说我不知道?”像是恼恨被我看扁似的,水晶鞋愤然答道:“不就是洞房之日,先教男子破了身;三日之后,便可摄其精元、再滴授其脐内,令其有孕吗?这有啥子?哪个不知?哪个不晓?”

  “啊??这,这,这……”我瞠目结舌地看着她,简直不能相信她话中所说的,竟是会切实发生的真事。

  “可是……可是,那要怎么……”我正欲向她继续追问,忽然园内一层层传报:“恭迎石儿娘娘玉驾御花园!”






雾桥 发表于 2022-5-8 02:49


十七 石儿END

  各角落侍卫统统跪下接驾。水晶鞋也赶紧拉着我跪在花圃边。过了半刻,一阵香风伴着环佩丁当,几十个宫男簇拥着一个衣着华贵发挽凌云髻的男子缓步向东走来。他们且走且停,脚步之外,隐隐似能闻叹息之声。我偷偷抬眼望了一望————石儿!

  这一喜,水晶鞋也没能将我按住——我已站起身来,啮牙咧嘴高兴地挥手冲他喊道:“石儿,石儿!”

  “抓刺客!!”一片喊叫声顷刻将我淹没。还没等我走近石儿,东西南北的侍卫已四面八方的涌来将我拿下。石儿原本被我喊得心神一凛,待众人将我押至面前,他向我看了一看,这才惊奇地回应我:“镇昌将军!”随即挥手退下所有侍男和侍卫,只留我和水晶鞋在园内一侧叙话。

  “镇昌将军!步兵将军!你们二位怎么来到宫中!”他惊讶地问。

  “娘娘,我们现在已不是将军,只是宫中的普通侍卫。”水晶鞋答道。“而为什么要来到宫中,说给旁人,旁人都无法理喻……这事只有问她。”她指了指我。

  我白了她一眼,看着石儿消瘦的脸庞,对他说道:“我就是想来带你们走!”

  “镇昌将军!”石儿以袖掩了唇,眼里泛起潮雾。“皇宫岂能轻易来得?多少人想出都出不去,你却偏往里走!你们……你们怎么这样傻!”说完,他四下看了看,说:“长话短说罢!如今这里不是鸢郡!”

  “我无话好说。我来这里就是要来救你们出去的。”我还是重复那句话。

  “石儿相信公子。只是公子不能救石儿,亦救不了其余众人。”石儿悲伤地说。

  “为何?”我高涨的热情一下被熄灭了大半。“我因见大家都不愿进宫,所以才不惜性命前来相救。如果大家更愿在此享受荣华而不是自由,那簪黛二话不说,立即抽身。”

  “公子误会我等了!”石儿星目蒙蒙地打断我的话。

  我焦躁地问他:“既不为此,又为何故?”

  水晶鞋在一旁见石儿满眼含屈的样子,实在看不下去,附上我耳边小声骂道:“你这个笨蛋!你没看到石儿已经是位娘娘?皇上必定已经临幸过他了!想我鸢郡所送的那些男子,谁不貌美?大概已全被招寝过,所以石儿才不能跟你走,让你打消救其他人的念头。懂了不??”

  “不懂!”我带着一种死到临头还要嘴硬一回的绝望冲她喊。

  “公子!”石儿已迅速擦去泪渍,尽量以一种平静的声调对我说道:“公子,如今我已是皇上的婕妤。往事已矣,本宫心中不求其它。你既已是宫中侍卫,日后见到本宫,还需遵宫中礼仪,不得逾越。否则,若有祸事,只怕本宫亦保不了你。”说完,转身欲走。刚要举步,却又停了一停,头也不回地说道:“宫中日苦,公子能走便走,万勿流连。石儿言尽于此,以后相逢,便是陌路。”话毕,呼唤左右,仍旧被簇拥着,离开了御花园。

  我呆立在他身后发愣。水晶鞋推了推我,见没有反应,叹了口气,将我拽回东园。



霞王奔波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自前日我向霞王吐出此番进京的目的,霞王便在心中谋划,意欲将我牢牢地控作盘中之棋。于是,她一边将过儿留在府内,名曰照顾,实则作为人质,以制约我行动。另一边,向东寻觅了一班海漂来的印度舞伎,连夜去往宫中求见女皇。

  父子二人在大殿欣赏完异族舞蹈,霞王趁着女皇高兴,向她提出要几名鸢郡献上的采男做自己的侍婢。女王近日得各地所献美男不计其数,区区采男并不在意,便立即差人去敬事房清点。岂料敬事房总管回报,鸢郡采男中,除雪儿因根基聪慧被女皇收为皇义女,择日要以公主身份远嫁乌釉国和亲外,只有水儿一人因背部疮痍未愈,恐有惊龙目,至今尚住在恒巷不曾侍寝。而其余众人,皆已被女皇招幸过。

  “霞儿,这雪儿现已是你皇妹,不日将和亲远嫁,怎能与你为婢?你便只好把水儿领了去吧。”虽是一国之尊,但女皇对自己子女说话时的亲切,亦如百姓家中一般。

  “父皇,只有水儿一人?那可否将那班鸢郡的歌伎,送几个给儿臣?”烟霞向女皇恳求。

  “哈哈哈哈,霞儿,众臣传闻你素日不近男色,你母后时常为此担心。朕今日倒可以去安慰你母后两句了。”女皇大笑了几声道。“不过皇儿还是来晚了。进宫那日,朕令那鸢郡歌伎在大殿上献了一段歌舞,你皇兄看了十分喜欢,向为父讨要了几次,朕实在被纠缠不过,只留下诺儿与榄儿,余者已全部赐给你皇兄了。”

  烟霞奏道:“那霞儿求父皇,就将那诺儿与榄儿赏了儿臣吧!”

  “不可。”女皇断然拒绝道。“诺儿的水袖舞,舞起来穿云撩月,袭水渡花。那小腰易折,那影姿曼妙,几人能盖其精巧?而那榄儿则会自谱歌曲,自己吟唱。词曲风流,莺喉宛转,简直是世间无双。朕已令他二人往乐府永驻,一人教舞,一人传歌。此乃关系兴邦礼仪之事,安能轻许?”

  女皇见烟霞面露几分失望,便说:“那水儿可是一等一的才俊人物,虽歌舞不精,却吹得一口好曲。若不是他久伤未愈,朕早已赐他行宫,安能留下给你?”

  烟霞见龙颜微嗔,情知不能再继续任性下去,赶紧跪地谢恩。女皇一道圣旨,令内务府着敬事房在天明之前,送水儿去霞王府。




  霞王一夜劳累。才出长乐宫,她又去东宫拜会了她的如歌大皇兄———当今的太子。

  如歌热情地接待了自己的皇弟。霞王与她闲聊几句后,很快把话题引到那班歌伎身上:“前几日,弟在城外偶见一班说书的,口才极好,故事又生动有趣。不如哪天让他们也给皇兄说几段解解闷儿?不过弟听说皇兄近日得到一班绝色歌伎,个个能歌善舞,想来,也不会寂寞吧?”

  “哎呀,皇弟的消息果然十分灵通!”如歌惊讶地说。“我求了父皇好几日,好不容易才得了他们。今既提起,就让他们前来歌舞一番,如何?”说完,她起身击掌两次,一列红衣男子便从门外应声而入,或抱琵琶或抱箜篌,总共十余来人,向一边纱帘内轻轻坐下,调弦拨音,侍侯歌舞。

  红衣坐定,紧接着又是一列身着嫩青色纱衣的美男莲步飘入。如歌轻击一掌,顿时鼓乐齐鸣。那些男子将青纱水袖随着曲音舞若行云流水,飘飘若仙。

  如歌拉起烟霞道:“我们也去乐上一乐,如何?”不由分说,已将她拉入池中,与众男一起翩跹起舞。
  
  歌伎之中,有一个名叫念儿的姑娘,原是鸢郡林隐将军——疏影家的婢子,后被昌郡抢去做了舞伎。事隔两年,刚被救回家乡得与家人团聚,没想到转眼又被送入太子宫中。
  
  人生充满了变数。这样辗转的身世,使他不得不对以后的生活充满了忧心。正这样黯然神伤之际,忽见人群中,那霞王生得明眸皓齿玉树临风,顿一片芳心暗相许。

  趁着舞近霞王身侧,他便假装一个不稳,跌在她跟前。烟霞急呼一声:“姑娘小心!”侧身将他一把揽入怀中。

  哪知半世情痴竟一跤跌成。那霞王自小精兵擅画,对于儿女风月之事却一向后知后觉。怀抱美男,这对她来说,还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软玉在怀,幽香扑鼻。霞王久闭不开的心门,忽然射出情丝几缕。眼中,也不由自主地漾出几分柔情蜜意来。

  “姑娘小心哪。”她低头看着怀中美人儿尖瘦的小脸,再次柔声说道。

  “谢。。谢霞王。”饶是念儿再怎么大胆设计,可一旦当真如他所愿,当霞王这样痴瞧他的时候,他还是羞得小脸绯红,将头微微扭过了一旁。

  而对霞王来说,他的侧面,却是更加的娇美。

  两人就这么静止在舞池中央。世间一切,也都随之停止了流动。

  “哎呀霞儿!”太子一阵大笑,打破了两人的对望。

  “我的好贤弟,你还真是好眼光。”她又连笑几声,道:“索性我就将鸢郡的舞伎,挑两个给你罢!”她看了看舞池中垂手倩立的那群舞伎,把另一个柳腰细眉的窈窕男子也推入霞王怀中:“这两个可都是鸢郡的美人儿,归你啦!”

  烟霞满面赤红地谢过太子,将念儿和恨儿携上马车。一路上她只顾向着念儿痴痴的看,倒把国色天香的恨儿冷落在了一旁。

  可怜恨儿空生得貌赛子夫,舞压戚姬,至今却依然终身无靠。眼见霞王如此光景,他心里很替念儿开心,可转念想到自己,又忍不住有些心酸起来。





雾桥 发表于 2022-5-8 03:04


十八 甘露宫里人心变

  前面才说到尘事难料,人世多变。这后一出,我在夜值甘露宫时,竟也要作此长叹。

  想我在鸢郡,好歹也做过堂堂大将军(虽然只是短短四天),如今一入深宫,竟落得只能去给人看守房门。

  水晶鞋安慰我说,看门虽是看门的,但此门却非比寻常之门。它好歹也是帝王的御门,即使不觉得光宗耀祖,至少也不该自哀自卑。实在无趣,就只当作自己是专职在天子屋外偷听墙角。

  我听她最后一句话说得很有几分意思,就把胸中那股郁闷稍稍消散了一些。

  不过说实话,那女皇倒也十分辛苦。在金銮殿上忙到黄昏过后才传了膳,膳前又不知点了哪位美男的绿头牌,弄得饭都没有好好吃,匆匆用茶水嗽了嗽口,就摆驾回了甘露宫。众侍婢急添香烧水,侍候她沐浴更衣,忙得个不亦乐乎。

  女皇换了黄绸衣躺在龙床后,摆手让侍婢们门外侍候。我悄声讨好靠近我的一位婢男,问他:“这位神仙姐姐,今儿夜里陛下要临幸谁呀?竟能放着眼前这么貌美的姐姐不顾,反倒令姐姐也和我们这些皮糙肉粗的女人们一起站在屋外,受这夜风之苦?”

  那婢子轻叹一声道:“我们这些下人算个什么!哪能跟人家美人湖里游出的人儿比?真正一个风情万种的尤物!也难怪才来第一天,青天白日的就被皇上翻了牌。今儿算算,正好满三天。皇上特特下令,命敬事房不许多加阻扰,想必今夜,定是要为那个美人儿作授喜之礼了。”

  我原本只是想找人唠唠嗑打发打发时间,不意他唠唠叨叨竟说了一句“美人湖里游出的人儿”,便把双耳一竖,将剩下的话一字不落地全听进了耳朵里。

  美人湖,应当就是鸢郡的湖了。那里出来的人儿,莫非是?

  正发呆之际,那婢子好心地用肘轻轻碰了我一下,道:“快低头。花儿娘娘来了。”

  一听花儿两字,我顿觉天昏地暗。回想起水晶鞋所说破身授喜云云,更是满目金星。

  花儿两手腕上各被系上了一条黑锦绳,身子被一匹五尺宽的大红绸卷了五六十层,像卷寿司一样,卷在了红绸寿司的中心。两个身强力壮的女内侍一人抬背,一人抬腿,把他扛到门外放下,向里通报:“陛下,花儿娘娘奉召伴寝!”

  “准!”里面床铃轻摇。大约女皇听到通报,从床上撑起身了。

  两名内侍一左一右轻轻推开雕花木门,将花儿轻推进门槛————待他站在门内正中的位置,她二人一人扶住花儿的肩,一人抽开红绸的活节,用力一拉——花儿便像只炫舞的红色陀螺,直滚滚地在地上站着打起转来。

  红绸剥尽,花儿晕眩在地。内侍见状,不但不扶,反掩起木门。把我焦躁得呀,待要踢门,水晶鞋不知何时已悄悄移到身边,将我的腿狠命按住:“不想活了?你救不了他的!坏了霞王大事,过儿可就死定了!”

  一尸两命!我脑子里顿时出现这两个字。欲踢门的腿,便跟煮熟的面条似的,软软地放了下来……

  房内一声轻笑,女皇已走到门边,将半晕的花儿抱起,向床边走去。只闻一阵床铃,伴着撕衣声,花儿开始低声哀求:“皇上,皇上,求你……放过臣妾吧……”

  女皇呼吸急促,哪里顾得上许多,三两下撕去花儿透明的薄纱,在他身上一顿狂吻。花儿大约预料到自己今夜会遭遇什么,开始奋力在她身下挣扎。

  女皇岂是等闲人物?花儿越是扭动,越让她亢奋不已。她将花儿捆在床头,顺着他的腿一路摸到脚尖,捧起那一双素布裹出的半掌金莲,不断搓耍玩弄。

  花儿明知今夜厄运难逃,可嘴里还是乞求着:“皇上……皇上……臣妾不想怀孕,臣妾不要……”

  “放肆!”女皇一声怒喝,把花儿后半截求饶的话,生生吓得吞回嗓子眼儿。

  “后宫多少妃嫔,为了给朕生下一子半女,不惜使出各种手段讨朕欢心,朕从不把这些放在眼里。朕喜欢你,宠幸你,你倒如此不识抬举!”她捏紧他的脚骨,拧起双眉,对他喝道:“你竟害怕为朕生儿育女!你害怕生产时失了自己的性命,难道就不怕朕现在要了你的命!你的命,竟比朕的子嗣,还要重要??”

  “花儿错了。”花儿泪水涟涟赶紧求饶。触怒龙颜,他已犯下死罪,万一皇上怒气不平,满门皆要横遭灭顶之灾!

  女王如此盛怒,这内中其实尚有一段隐情。

  想那女皇初次招幸花儿为他破身之时,就曾被花儿在手上狠咬过一口。伤龙体者,按律必要受五马分尸、身首异处之极刑。当时,花儿因恐惧与疼痛而蜷在床角,浑身颤栗不停,女皇见了,十分怜惜,又爱他那样的娇美妩媚,遂千方百计向敬事房隐下伤痕,暗地里救了他一命。

  想女皇一介天子,能为一个采男做到这步,也算是情深意厚了。她本以为花儿能感念她的这片心思,却未料及在授喜之夜,他未报以温柔,却先行反抗之举。

  几种爱恨纠葛绞缠到一处,她终于对他怒吼出声。

  花儿本已十二分心悸,见女皇怒火难平,害怕得忘记了哭喊。他闭上眼睛,等待侍卫从门外冲进来,把他拖出去处死。
  
  半盏茶功夫过去,并无任何动静。他轻轻睁开美眸,迎面看到女皇的注视。目光,十分复杂。

  不知因何,花儿开始泪水涟涟。

  女皇温柔地抚摸他光滑的肌肤,轻声道:“这样乖乖的,多好?这样乖的花儿,教朕,如何能忍心杀你呢?”

  几番床铃声后,女皇移向花儿脐部。花儿一身香汗偏过头去,绯红着脸,眯起双眼承露。

  授喜礼成。女皇亲手解了花儿的束绳,把他柔软的身子揽进怀里,道:“朕今日才算真正得了你。”

  花儿已气若游丝:“谢皇上不杀之恩。今夜,还有上次……”

  “不必再提。”女皇在他湿漉漉的额上吻了吻,叹道:“壹儿果然是甚解朕意啊,为朕寻来了你和石儿这么可心的人儿。”

  “壹儿姐姐,他自然是了解皇上的。”花儿小声说道。

  “吃醋了?”女皇笑问,转而叹息道:“可惜你壹儿姐姐身上至今未见任何喜讯。不然……唉算了,不说这个。”她话锋一转,对花儿说:“朕前时因手伤这事,只封你做了傛华,明日便颁旨封你为婕妤。你今晚好好休养,明日搬去锦宁宫。”

  花儿再谢女皇。太监适时催宫。女皇虽心有不舍,还是让人将花儿依旧一块红绸裹了,扛出甘露宫,抬到偏殿休憩。

  敬事房薄记太监跪下请圣示:“留不留?”女皇细细回味刚才春宵一刻,点了点头,太监便带上两个宫人去向花儿宣旨。花儿闻讯,竟是大喜的神情,俯地谢恩。一位宫人在花儿腰后穴位上按揉片刻,道:“留胎。备案。”另一宫人上前,细细检查过花儿身体,众奴便向花儿跪安。直到此时,花儿才昏昏沉沉睡去。

  我终于明白了点什么。

  欲擒故纵这一招,花儿使得可真是得心应手。

  被女皇临幸之男众多,能留胎又懂得勾心的,才是高手。

  这一夜风声语声呻吟声声声入耳,什么家事国事天下事,关我P事。


  天子门外站一夜,倒像阅尽了几世沧桑,直教人心灰意冷。






  

雾桥 发表于 2022-5-8 03:11


十九 哪有英雄不想洞房的

  初醒的晨光舔破东方的天幕,新的一天悄然来临。石儿那句相逢陌路,花儿的谢主隆恩,交织在大銮宝殿的廊柱间四处回旋。我心力交瘁。

  干嘛要一意进京。为什么要这么执着的追随这群男子。他们幸与不幸,与我何干?说什么救与不救,我又非鱼,安知鱼不乐?

  收拾包袱,我准备离宫出走。爱咋滴咋滴吧。再也不要听那皇帝的墙角了,结局总是催人心肝。

  水晶鞋见状,立即向护卫使请了假,拉我回霞王府转换转换心情。
  
  通报过名号,守门的府丁才把我们放进门去。明明还是白天,霞王府内却已张灯结彩,悬红挂绿。府丁一路走一路告诉我们,说霞王前日从太子宫中讨回两个舞伎,今日要娶其中一个名叫念儿的做原配夫人。

  见到霞王,见礼后,我们向她贺喜。霞王换了一身橘红色锦锻深衣,罩着金丝薄纱外披,越发显得眉目俊秀,英姿挺拔。水晶鞋刚坐下就问:“敢问王爷,念儿夫人祖藉可是鸢郡?”霞王道:“正是。对了,他和那班姐妹与你们都是同乡,我且唤他们出来与你们一叙。”说完,她就令下人去请。

  虽说那日我把那班歌舞伎从昌郡救回,但当时局势紧迫,没将他们眉目细看,待迷昏他们后,又是漂流瓶把他们扛回马车,因此,当他们向水晶鞋行礼闲叙几句,走到我面前时,我只觉得那念儿和恨儿很是面生,而那俩位美人对我,更是冷淡。

  唯一熟悉的,是水儿。他微微曲膝向我万福,口中依旧轻唤一声:“家主。”

  我伸手拉过他。没错,是我的水儿。美人湖畔,蜷曲着双腿,裸露着玉踝的水儿。礼部大堂上,黯然吹箫的水儿。刑部大牢内,被众兵抢走,双眼迷蒙的水儿。

  水儿低了头,红着脸,任我将他左看右看。那边水晶鞋却拉着恨儿一个劲的痴瞧————原来,水晶鞋原和疏影相邻,她和疏影家的婢子恨儿可以说是从小一起长大,难怪现在王府相逢,如此亲密。

  霞王见我们相谈甚欢,令人把过儿也请了来。过儿见到他们,心里虽高兴,但因身份改变,又不敢道破,只好上前微微行了礼,便坐在我身边。水儿见了,拿眼向我狠狠一瞪,吓得我赶紧低下头去。

  霞王见众人齐聚一堂,哈哈一笑,招手命念儿坐到自己身边,对我和水晶鞋说:“本王听念儿说,这水儿竟是簪侍卫原先的婢子,而那恨儿和水晶侍卫也是旧识。本王无意中得到这几个美人,今即有这段渊缘,就把那水儿转送与簪侍卫,把恨儿转送水晶侍卫罢。如蒙不弃,今晚本王大婚,在左右偏厅,本王为你们也同时娶亲,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水儿和恨儿闻言,双双把身子扭向一边。我想,水儿大约还是守着那句宁为婢不为妾的誓言,不愿屈从吧。而那恨儿,大约也是怕错许了终身。于是就对水晶鞋说:“他们好像并不愿意,咱们不能勉强。”水晶鞋狠呸了我一口,道:“你懂个P!他们男子就这样,心里愿意,嘴上却偏说不。待洞房时好好折磨一顿,他们便什么也愿意了。”

  且不管他们是真不愿还是假不愿,这霞王赐婚,谁敢不从?是夜,霞王在正厅娶了念儿之后,侧厅又同时举办了两场婚礼。一时间王府人声鼎沸彩花齐鸣。

  闲话少叙。

  婚礼过后,各回各的新房。过儿向我一笑,去了西厢。我和水晶鞋一起向东厢房走去,那里,有两位新娘,正等着我们去掀喜帕哪!

  两间新房相邻。我和水晶鞋走到门口,都踌躇了。我原以为那水晶鞋天不怕地不怕的,今见她那副小心谨慎的模样,就笑道:“原来你也有惧内这一毛病!”水晶鞋瞪眼嚷道:“这洞房还没入,怎见得我惧内?”

  我站着,摇头晃脑地对她说:“这人吧,在成亲之前,膝盖骨都是硬的,所以走路也直,瞧上去,身子也俊朗;一旦成了亲,惧内的人,膝盖骨在拜天地的时候,先已经软了。这软的膝盖骨再跨进了洞房,骨气就没了。等第二天早上起来,那身子也就弯了,步子也就乱了,人也就被管得跟那猴似的了。为兄见过许多被男人管得没个正形的,今见你这样,料定你以后也必是个猴儿了。”

  “你你你。。你胡说!”水晶鞋涨红了脸道:“我家恨儿自小温柔贤淑,体贴又善良,才不会是你说的那样!我也绝不是那软骨头!”

  “你不是软骨头,那你膝盖抖什么抖?”我冲她撇了摘嘴。她低头看了看,双手按住腿道:“我这。。喝酒喝的!不行吗??”

  正贫着嘴,恨儿在洞房内且娇且羞地喊道:“官人,夜深露重,只管在外面和簪兄弟磨迹什么呢嗯~~~~!?”

  水晶鞋一个哆嗦,赶紧将门推了条缝溜进去。我瞧着她那利索的样儿,忍不住趴在她门外就冲着里面哈哈大笑。没想到水儿听了笑声,在房内训道:“笑什么笑?你还要在外面多吃些西北风么?”顿时,笑便噎在了嗓子眼儿里,赶紧迈着两条腿回了自己屋内。

  水儿头顶红帕坐在喜床上,双手纤细,轻叠在膝。一身艳红的喜服,衬得那双手更加白晰水嫩。我站上床踏,拉起他的手,正要抚摸,他却“嗖”地抽了回去。我蹭到边上,没话找话问他:“这是谁惹我家水儿生气了?是不是晚上一直坐在这儿没吃东西,所以不高兴了??背上的伤怎么样了,让为夫看看?”说完就要伸手掀他衣角。

  水儿把身子一扭,不愿答理我。我愣了愣,自觉没趣,就溜到床踏上坐着,见他两只小脚裹着红绸鞋,很像两枝红色的荷花花苞,又忍不住拿起来把玩。

  难怪古人要用布把脚硬裹得残废,原来捧小脚的手感这么好。柔软,袖珍,可爱得很。。。

  “讨厌。”水儿护痒,脚在我手上挣扎着。“讨厌得很!”

  “还理不理我了?还跟不跟我闹脾气了?”我挠他的脚心,大声地问。

  “别闹。”水儿求饶:“我理你就是……快替我挑了盖头吧,一直顶到现在,闷得人发慌!”

  素来听说挑帕要用秤,以取个称心如意的好彩头。我在屋内转了一圈,没发现那玩意儿,直接上手揭了喜帕。

  我见桃花风中笑。桃花见我笑风中。

  红烛之下,水儿比桃花更美。两抹眉烟,一双水目,粉腮映着樱唇,又羞又恼。我拽着他大红喜服的宽袖,痴痴地:“水儿。”

  水儿鼓了鼓嘴:“在宫中几日,总不见你来。我只道你把我……不,把我们忘了……”

  我连忙解释:“哪有?我若忘了,还能千里迢迢跟来?”

  “那你还娶了过儿!”水儿生气地打断。

  “这……”我被呛得无言以对。

  水儿“哼”了一声,又不愿再说话。我赶紧上前赔罪。哄了半天,终于勉强脱了外衣。正要按下他,墙板那头传来恨儿时有时无、时高时低的呻吟声。水儿皮薄,红着脸钻进了锦被,任怎么哄,再不肯出来。恨得我捶着墙高喊:“水晶鞋,水晶鞋!你这祸害!!就不能轻点吗!!!!”






雾桥 发表于 2022-5-8 03:17


二十 竟是阴谋

  雌鸡报晓,天色露白。我戴着两个黑眼圈在门口遇见了水晶鞋,被她好一顿耻笑。她红光满面地冲我连连感慨这一宿春宵苦短,又怎知我这一房却是寂寂永夜难熬。

  霞王派了下人来请我们去南厅议事。我回头看了眼新房。水儿眼睛睁了一夜,现在,他可以安心地睡了吧。唉,这妮子不知闹什么别扭,新婚之夜,居然这般守身如玉。我叹了口气。

  过儿从西厢房过来向我请安,水晶鞋自个儿先去了南厅。见我愁眉不展,过儿便拉我去了他的厢房。关上门,过儿对我万福道:“官人,妾身给你道喜了。本该当面再给水儿姐姐请安,但姐姐好像还没有起身呢。”

  “他一夜没休息,刚刚才睡。”我没好气地说。

  过儿的脸刷地红了。我连忙说:“不是。他跟我呕了一晚上的气。”

  过儿轻轻一笑:“姐姐怪官人纳妾不曾?”

  见我没吭声,过儿道:“官人不必烦恼。待姐姐醒了,过儿去跟姐姐说明缘由。”

  “不必。”我赶紧打断。“什么都不要说。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你只管好好的把孩子生下来就好。至于水儿……我想,他只是不甘愿嫁我。”

  “官人……”过儿难过地看着我。

  “没关系。”我抬头看着他,笑了笑:“一会儿霞王还要找我议事,你先去拿纸墨来。”

  过儿在桌上铺好纸笔,挽起袖子,轻轻替我研墨。我提起毛笔想了想,很快写好了两封休书,递给他一封。

  过儿看了看,大惊:“官人,这是为何?!”

  我把他拉坐在身边:“为夫此番进京,心愿虽未全部达成,但执念已了。明日再进皇宫,只怕以后生死难料。如若十日之期没有我的消息,你就找个借口,带上水儿,速速离开霞王府,跑得越远越好。”

  过儿张口想要说什么,被我伸手拦住:“过儿,时间紧迫,你一定要听话。这两纸休书,你们带在身上。万一我情况不妙,至少你肚里的孩子可以名正言顺地生下来。你和水儿,到时想嫁谁,就去投奔谁吧。我包袱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留给你们……”一边说,一边拿出包裹,把上次给秋水手术用剩下的药找了出来,倒在桌上指给他看:“过儿,你要好好记住:这些橘红色的是止痛药,你生产时用水吞下去,一次吃两粒。那种蓝色的胶丸,生完孩子后记得吃,一次四粒,一天要吃三次。药虽小颗,但比王宫那些罂粟花还要见效,千万要收好。你留一份,另一份,就当是我给水儿以后的嫁妆了。”

  “官人!”过儿掩嘴失声叫了起来。我食指压唇冲他“嘘”了声:“离开王府后,躲得远远的!等采男的风声过去之后,再揭了面纱。”

  “簪侍卫,我家王爷有请。”婢子在门外轻轻叩门。我急忙令过儿将东西收好,自己则伸手理了理冠袍,准备随他前去。

  “等等!”过儿突然在身后大声冲门外说道:“请这位姐姐代为回禀王爷,就说贱妾正在侍候簪侍卫更衣。请王爷稍待片刻,簪侍卫随后就到。”

  “喏。”婢子走开了,我转身疑惑地看着过儿。过儿慢慢走过来,扑通一声跪下,仰头哭道:“官人!过儿不好!过儿骗了你!”

  “嗯?!”我一惊。“难道……你没怀孕哇?”

  “不是。不是这件事。妾身有孕,这种事如何能骗?不是为它。”过儿流着泪,拼命摇头。

  “那到底是什么事。地下凉,起来说话!”我这急脾气,最怕这种慢性子了。拉起他后,我再三催促。

  他鼓了鼓勇气,终于哽咽道:“女皇过几日要和太子微服去山中猎豹比试剑术,霞王将安排你随驾。到时两队人马争豹,刀剑无眼,意欲让你以护驾之名,剑刺太子。”

  “啊?!我傻吗?我看不出太子冠来?”我大惊。

  “你进宫才几日?何时见过太子??那时兵分两路,太子与常人一般装束,你更难以辩识!霞王假意许你爵位,设计你护驾是假,想借你手除去太子才是真!”过儿说完,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门外。

  “你……如何得知?”我倒吸一口气,看着他,问。

  “官人……”

  “说。”我冷冷的。

  过儿的眼里溢出两汪清泉。他轻轻说道:“鸢郡一向兵弱力单,常年要受邻郡骚扰。自从壹儿娘娘入了宫,便和霞王结成同股势力,这才使鸢郡在朝中有了靠山。近两年,郡中虽战事仍然不断,但无论怎样饥荒,山中自有霞王拨赐的钱粮,不虞将人饿死。”

  “那次官人昌郡之战,当夜郡中就有快鞭飞报。家主与郡尉军师一同商议赏赐之事时,苏珊军师因知霞王早有夺位之意,便向家主力荐你进京,以助霞王早日谋成大事。”过儿停下看了看我,又说:“家主知道一旦救回之男再被宣入宫,你定不会轻易罢休。于是就与壹儿娘娘和霞王定好起事之约,由壹儿娘娘宣道秘旨,把你引入宫中,再由霞王来控制你的行动。”

  这样说起来,过儿夜半拦路,霞王的林中相救……都是预谋好的?!!?我的心一寸一寸沉了下去。

  “水晶鞋呢?她也是你们安排到我身边来的?”我面无表情的问他。

  过儿低了头,不敢说话。

  呵呵,不用再问了。我转身欲走。过儿拉着我的衣袖,声音凄凉:“官人。”

  我没有回头,鼻子却也发了酸:“好一句官人!好一个风儿!!我还以为今日一去,要么是护驾未成身先死,要么是谋事不成被霞王暗中灭口,却不料这背后竟有这样一盘大棋!真正的好谋略!我一直以为过儿是个柔弱的男子,自以为能救你于水火。。。没想到,竟全是假的。。。只是你当初,怎能轻易嫁我!就算你身负使命,又怎能置终身为儿戏?!你这样的男子,连自己都能豁得出去,也着实可怕!还有那水儿,自然也是你们欲拴在我身上的一根绳索了!”

  “不!不是这样的!”过儿哭道:“过儿如今敬佩官人!那夜官人得知过儿有孕,未说二话,便愿为过儿一肩担起,过儿真的十分感激,更信任官人不会食言。过儿不忍伤害官人,所以今天才不顾大局,冒死对官人和盘托出……至于水儿,他的的确确是壹儿娘娘要送于皇上的采男,霞王将他嫁你以作牵制,而水儿对此事前后始末,却并不知晓……事已即此,求官人念在过儿一时糊涂,原谅妾身好不好?”

  本待发作,婢子又叩门再请。过儿轻哭道:“官人别去。趁此时府中毫无防备,快些逃走吧!”

  听他说出这样的话,我那一颗心顿时又软了。

  “不用担心。既然你让我知道了这些,我定会做好防范。只是你……在王府千万小心,别让人探明我已得知此事,否则性命难保。”虽是原谅,心里到底也是有几分难以下咽的不爽快。

  刚欲踏出门,又顿了顿,道:“十日之约不变。”

  “嗯。”过儿点头。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何时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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