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经不得热闹的,在红尘斑斓中,很多人看起来就特别肤浅和可笑。杯盏交错间,没了矜持收敛;打拼腾达的路上,总会把澹泊悠远的心境当做生命中的一种奢侈。
其实,我们也有安静的时候,到了夜晚,回到家中,耳边响起唱机那悠扬的哼唱时,就觉得白天的怒气勃发、焦躁操切、妒忌虚荣是多么可笑。守着静谧的夜色,听首拨撩情绪的曲子,喝一杯淡茶,燃一支烟,宽容地回味着白天的所失去的,暗暗地责备自己的尖酸。这一切,宁静、悠然,也有些无可奈何的苦涩,但我很是喜欢此时的心境。所以,这时引用一首李涉的诗再合适不过了。
“终日昏昏醉梦间,忽闻春尽强登山。
因过竹院逢僧话,又得浮生半日闲。”
当然,儒教文化浸染的读书人,从古至今,真正能枯守寺庵听佛禅僧语的,又有几人?又有谁心甘情愿地退隐山林?历代先贤中,虽有陶渊明、王维、杜牧、苏轼等等……他们中有的归隐田园,有的吟诵佛道,却都不是出于内在的选择。
中国文化可以归纳为“儒”“道”互补或“儒”“佛”互补。翻翻史籍,多少杰出的文人士子,他们的心灵世界一化为二。当进入社会角色时,当仕途坦荡时,孔子的那种诛乱臣贼子、克己复礼的儒家精神,“舍我其谁”的豪气,“我辈岂是蓬篙人”的傲气,一股脑地涌上心头,儒家的进取而积极的态度,盘踞着他们的心灵。这时的佛道,他们是提都不想提,就象我们曾唾弃“小资情调”一样,厌恶得不行。
可是,当社会在抗拒他们的时候,当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时候,当不再有大干一场的忙碌时,不再有案牍劳心、应酬伤形的热闹时,正如杜牧所云:“清时有味是无能,闲爱孤云静爱僧。” 这时,他们才发现,佛道神仙的清闲也是不错,虽清淡得有些苦涩。在澹泊的山林田园、寺庙佛堂,山泉涤荡身形,梵音清澈心智中,就让儒教的现世成功,名留青史见鬼去吧。
“终知空门意味长”。那总是我们寺门外的一种临渊羡鱼的心情而已。这只是在情绪低落时,在暂时的灰心中,一种欲走还留的彷徨。闲适中享清福,宁静中度余生,这决不是大多数中国文人的心理。
现在,我想起自己每日的心路历程,对自己情绪、心态的变化与反差,找到了一丝安慰。这些年来,得意时的心智膨胀、言行夸张,失意时的自怜自伤、顾影黯然。但日子就这样过着,情绪逐渐地平稳,心智不断成熟。
所以,我能理解古人们时而慷慨、时而消沉的矛盾,深谙他们左右为难的苦恼。我们不都这样吗?忙起来就成了儒学之士,奔走激昂。静下来又想起了僧道的淡语如云。这种文人的心理分裂,我喜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