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之金色的梦
童年之金色的梦一只雪白雪白的大白鹅,戴着红红的肉帽子,探头探脑地将头伸到窗门洞口,朝着屋里吭吭地叫了两声。这一下,可把小春生吵醒了。他在床上伸了个懒腰,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早晨的阳光柔和地照他的圆脸上,使他连眼睛也不敢马上睁开。他用胖胖的小手背抹着眼睛,抹了好长时间,才算睁开眼睛来了。一睁开眼睛,他的眼珠就骨溜溜地朝屋里转。可是整间屋子里,连一只金虫也没有。啊哟!刚才他明明白白地看见的,一大群金光闪闪的金虫,翅膀是金色的,身体也是金色的,还满屋子嘟嘟地乱飞哩!奇怪,怎么一忽儿不见啦?春生又用小手背抹了抹眼睛,噘着嘴想了想,哦!明白了,呀,只要这个梦再延长一歇歇辰光,那么他一定会捉住金虫子......春生这么想着,朝窗门洞外的大白鹅瞪了一眼,骂了声:都是你这个捣蛋鬼!大白鹅的头在窗门洞口一伸一缩,吭吭地叫着,甩着肥大的屁股,大摇大摆地走开了。
灶间里传来叮叮当当的锅碗声,还从门缝钻进来了稻草的烟味。大概是外婆讨厌地把脚边的鸡踢开了,因为还传来翅膀的扑击声,咯咯咯的叫声。过了会儿,一切都静了下来。接着,门口出现了慈祥的外婆。 春生!还不起来呀!你这个‘小懒虫’!“小懒虫”骨碌一下从床上跳起来说:噢!起来咧!外婆理了理银丝般的头发,笑着走开了。春生刚满八岁,是个对什么都有兴趣,对什么都怀有好奇心的孩子。从他出生的那天起,他的光阴就是在上海闸北的一条弄堂里度过的。他的活动天地,除了暗洞洞的灶披间,就是门外的地上。白天,爹妈都去上工了,他就孤独地在家里玩着纸盒牌子。他的脑子里有那么多的空白需要填补,因此他即使发现了一只苍蝇或着蟑螂也会引起好奇心。二月里,舅舅到上海去探望春生的一家,那时恰逢战乱,春生和爹妈逃难到了租界上,直到月底才遇到舅舅,妈就托咐舅舅将春生带到宁波的外婆家来了。春生还那么朦胧,什么也不懂。到了乡下,他就惦记起自己的爹妈来了。可是外婆是那么慈祥,舅舅也是待他那样好,每当春生不高兴时,总让他们逗引得高兴了。特别是表哥阿旺,他虽然还只十一岁,好象什么都懂的,又会想起那么多好玩的花样来。和他在一起玩,春生真是快乐极了。 前天,阿旺领着春生一起到庙里去看做道场,那里鼓乐喧天,热闹的很。道士穿着八卦道袍,还耍踏八卦。春生看得呆了,在上海他可没看见过这种场面哩! 阿旺说:这是方老九家出钱做的道场。春生问:方老九是个善人吗?啥个善人呀,他们那一家子是个‘黄蜂窝’,谁去碰一碰他们,准要被叮死......阿旺呸地吐了口唾沫,又说,我爹租他家三亩没人要种的白地,他也要收好田的租谷哩!阿旺!黄蜂窝是啥东西呀?唷!你连这也不懂!黄蜂窝是黄蜂做的窝,里面挂着黄蜂。黄蜂飞出来,你去碰上它,就会让它刺痛的。
春生不做声了,在想象着黄蜂凶恶的样子。 阿旺说:我们走吧,这种道场没啥好看的。庙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了。道士披头散发,拿着宝剑舞弄起来。有人说,夜里还要做戏文。春生真不想走,这么好看的场面他怎么舍得离开呢?阿旺见拖不走他,就谎哄地说:你看见过金虫吗?春生眼睛睁的大大的,摇了摇头。金虫的样子真好看!阿旺买弄着说,翅膀是金的,身体也是金的,还嘟嘟会飞的哩!过些天我们去捉好吗?让他这么一说,春生仿佛看见美丽的金虫了。后来,春生自然还是让阿旺拖走了。。。屋里变的明光光的,春天的阳光已经爬到箱橱上去了。金黄的光线中,有一些亮闪闪的灰尘在飞扬。窗门洞外的屋檐间,有两只麻雀往屋里偷窥着,突然又叽叽地飞到了窗棂上。在阳光下,它们灰色的羽毛显得很好看。春生穿好衣裳,呆怔怔地瞧着它们。不知从什么地方飞出一只隔年的红头苍蝇来,飞来飞去,东一撞,西一碰,嗡嗡地叫起来了。 春生想捉苍蝇没捉到,就走出屋外去。他看见外婆已经坐在堂屋门口磨锡纸,外婆手里拿着大石蛋,将银纸贴在黄纸上,用石头一磨,银纸就光滑滑地粘牢在黄纸上了。春生坐在外婆身边的门栏上,外婆看了他一眼,就将桌上的一碗蒸山芋干递给他吃。春生吃着山芋干,外婆时时伸过手来摸摸他的头发;套在外婆手上的念佛珠碰在春生的脸上,有点冷冰冰的,就象让露珠滴在脸上似的。外婆忽然说:春生!你作啥在迷迷笑呀?外婆,我刚刚做了个梦,还看见金虫哩!傻孩子,小小年纪也会做狗乱梦呀。春生就天真地问:外婆!金虫真的很好看吗?哦,很好看,可就是要咬瓜藤不好。。。春生想了想,又问:它很顽皮是吗?外婆眯细了眼,和蔼地笑了。正在这时,突然从树后传来“喵——”一声,接着阿旺就象一只猴似的跳了过来。他打着赤脚,拎着竹篮,刚刚挑野菜回来的样子。他的脸是晒黑了的,大眼睛机灵而顽皮,小短衫敞开着,胳膊上扎着一根发了黑的麻线(这是为母亲带孝,外婆替他扎上的)。他将**放在外婆脚边,跳到春生面前,用两个手指一夹,就从春生碗里夹出了一根山芋干塞进了自己嘴里,一边嚼一边嘻嘻地笑。去玩去好吗?阿旺活泼泼地这么说。春生放下碗,对外婆说:外婆!我走啦!外婆从来都是这样,丛恿地点着头。于是两个小家伙一跳一蹦的奔走了。
农忙时节,村子里通常总是很寂静的。 方老九家的墙院外面,两棵槐树在沙沙地响。黑漆漆的墙门紧闭着,只有两只门环因为风的吹动,在吱哑吱哑地摇动着。槐树下的石凳上,有一直小毛虫在爬动。阿旺奔到这里刹住脚说:喏!这就是黄蜂窝。春生没在意,忙着去捉小毛虫了。你看,春生!我要让大墙门变成烂泥巴门。春生吹掉毛虫,就坐在大石凳上看阿旺表演。阿旺从墙脚边抓来一大把烂泥,搓成泥汤团,一个一个地向着大墙门扔去。只听得笃一声,笃一声,泥汤团扁扁的全都粘牢在大门上了。正当阿旺扔得起劲。春生要想拍手笑的时候,两扇大门突然哗啷一声开了。他娘的......死小鬼!你在作死呀?站在门口的是满脸怒气、身穿长袍大褂的方老九。他双手撑着半开的大门,一张脸气得变成了猪肝色。阿旺返身拉了春生拔脚就逃,只听得背后仍传来方老九粗声大气的咒骂声,好象说要告诉阿旺的爹,要好好教训......两个孩子逃出村子,才停下脚步来。竹林里有两只麻雀叽叽叫着飞过去了。他们在竹林边坐下来也嘻嘻地笑了。过了一歇,春生说:阿旺!去捉金虫吧。现在还没有金虫的。阿旺有点心不在焉地说,金虫要吃西瓜皮的......你说方老九真的会告诉我爹吗?春生说:去吧!去捉金虫吧!现在西瓜还没种出来,金虫是没有的。作兴小金虫已经有了呢?要么到龙山头去看看...... 结果他们还是去了。他们沿着一条青石板铺的路奔去,只一会儿就到了龙山头;这是一座很低很小的山岗,山脚下的桃花开得很茂盛。他们在山上钻来钻去,找了老半天,连一只金虫也没看到。春生显得很不高兴。阿旺说:我不是说过啦,要过些天才会有。 为啥连小金虫也没有呢?你骗我...... 越是捉不到金虫,春生要获得它的欲望越强烈。在他的想象中,金虫差不多已成了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了。既然找不到,只得回去。春生和阿旺在路上走时,连一句话也没说。直到走进村子,春生还是闷闷不乐。 下半天,他们也没有好好玩。阿旺总是有点心不在焉,春生总是想着金虫。后来阿旺说:我们去捣黄蜂窝好吗?春生摇了摇头,坚持着要到别的地方去捉金虫。尽管阿旺说黄蜂就象方老九一样坏,捣掉黄蜂窝好出出气,春生仍然是无动于衷,反而问:黄蜂真的很坏吗?阿旺怪春生啥也不懂,就自管自走开了。以后春生再也没见阿旺。
夜里吃过饭,外婆要春生早早睡觉。春生睡在床上,听到阿旺回来了,外婆在嘀咕他。过了一歇时,春生就睡着了,还梦见了金虫在嗡嗡地飞。也不知过了多久,春生突然被一种强烈的响声惊醒了,听见舅舅在堂屋里拍桌子,骂人,大概是舅舅生气了,舅舅是不常发脾气的呀! ......你这个讨债鬼!为啥弄得我难做人?方老九是好惹的吗?我要打死你......你......你真是气死我了......接着,砰一声,好象啥东西打破了。 阿旺哇地哭了起来,仿佛被毒蛇咬了似的。堂屋里一阵大乱,外婆在叫着骂舅舅......啪!啪!啪!舅舅一定是拿着什么东西在打阿旺。尖利的哭声,变成了惨痛的呼叫。堂屋里的凳子、桌子乒乒乓乓地响,吵闹声响成一片。 春生的心别别跳着,恐惧地将被子蒙在头上。他仿佛看见阿旺已经被舅舅打得皮开肉绽,正可怜地缩在墙角落里哭泣。舅舅为啥要打得那么凶呢?春生有点后悔,当阿旺用烂泥汤团扔方家大门时,自己要是叫阿旺不要扔,现在阿旺不是不会吃苦头了吗?他觉得自己今天生阿旺的气是不应该的,明天一定不生他的气了。堂屋里已经静下来了,只有阿旺在轻轻地哭着。春生从被子里伸出头来,看见门缝里还钻进来黄黄地灯光,就象一条条黄线。 后来,春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舅舅还是和往日一样,很早就下田去了。春生起床后,看见阿旺一声不响地坐在堂屋门口喝黑豆粥。阿旺的眼睛有点浮肿,嘴唇角还在结着血痂,脸色很苍白。外婆瞧着阿旺,心疼地用衣袖角抹着眼睛。春生从桌上端了碗冷着的粥,坐在阿旺的身边喝了起来他想安慰阿旺,可是啥个话也想不出,只是轻声地这么问:阿旺!我听见的,舅舅打你啦,是不?阿旺什么也没说,只是吸了一下鼻子。痛不?春生难受地问。阿旺倔强地说:不痛。
这以后的两天,阿旺一直很消沉,直到第三天,才算活泼起来。这天午后,春生和阿旺坐在后门口玩打石子。他们身边有一棵樱桃树,满树的樱桃花开得很茂盛。这时,从樱桃树上传来嗡嗡地虫鸣声。春生抬头一看,只见樱桃花中有五、六只黄色的小飞虫在飞来飞去的;它们黄色的身体让阳光一照,仿佛是金色的了。这可引起了春生的注意,他推了推身边的阿旺,惊奇地问:咦!阿旺,这是啥个虫呀?阿旺噗哧一声笑了。他笑这位“小上海”,到乡下住了二十多天,连这种虫也不认识。他就开玩笑地说:这是金虫的阿弟!金虫的阿弟?是小金虫吗?阿旺抿着嘴,只是调皮地笑着。 春生朝樱桃树上飞着的小飞虫看看,越看越象金虫,他想:这些虫不是都是金黄色的吗?不是嗡嗡会飞的吗?于是他走到樱桃树下,充满好奇心地细看起来。春天里灿烂的阳光,把空气晒得热烘烘的。空气中有着醉人的花香和青草气。春生有点昏昏懵懵的,脸蛋也是红冬冬的,就象喝了酒似的。在他的耳朵边,响着催眠性的嗡——嗡——嗡——的虫声,给他一种梦幻的感觉。他恍恍惚惚地伸出手去,想捉住这黄色的小飞虫。但是他的手刚接近它们,就嗡——地飞走了。突然,春生的手背让黄色的小飞虫蛰了一下,他感到一阵剧痛,痛的他连眼泪也流了出来。他没哭出来,怕阿旺笑话自己,只是自己用左手抚摸着右手背。可是他越摸越痛,而且手背渐渐地肿了起来,红红的就象一个小馒头。他又痛又害怕,终于忍不住哇地哭了出来,返身朝着屋里咚咚咚地奔进去了。 春生!你......阿旺听见哭声跳了起来。 正在堂屋里磨锡纸的外婆,也闻声赶了过来,连声问:春生!春生!出了啥事啦?春生哭着,伸出右手给外婆看。外婆看了春生的右手背,吃惊地说:啊哟!你在捉黄蜂呀?哎!春生呀春生,黄蜂是不好捉的呀!你看,你让黄蜂的刺给刺了。外婆这么说着,就领着春生走到另一房里,从箱橱里拿出一包雄黄,用酒盏盛了,调好以后擦在春生的右手背上。外婆一边为春生擦着雄黄,一边说:以后要记住,春生!黄蜂是不好捉的,黄蜂窝也是不好碰的。让黄蜂刺了,你看,手要肿的象馒头一样的。听见吗?春生!春生含着眼泪,点了点头。 外婆淳厚地笑了笑:好了,乖孩子。春生觉得右手背不象原先那样火辣辣地痛了,就用左手捧着右手,走了出去。一直等在后门口的阿旺,见春生出来,显得挺难受。他原本是无意地开玩笑,没想到会闯这种祸。因此他不等春生责怪自己,就说: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你打我吧,打我吧......他还将自己的身体反个面让春生打。春生心里正怪着阿旺,满肚子的怨气,现在见阿旺这样,他的心肠反而软了,只是说:你以后可别再骗人了,噢?阿旺说:我再也不了。从此以后,春生懂得了世界上有一种虫,这种虫的名字叫黄蜂。同时他也懂得了世界上有一种人,这种人就是象黄蜂一样的方老九。
前者是春生自己吃过亏的,后者是阿旺吃过亏的,他这才明白外婆为啥要说"黄蜂是不好碰的”了。于是他常对阿旺说:黄蜂是坏,跟方老九一样坏!然而外婆家的后门口,黄蜂却越来越多,整天都是嗡嗡嗡的。有时还成群结队,简直象“造反”一样。 有一天早晨,春生在后门口看见外婆端了淘米盆,拿了把蒲扇,移动着小脚,一摇一摆地走到小河边去淘米。春生想:又不是六月夏天,外婆为啥要拿着一把蒲扇呢?外婆走到小河边,蹲下身子,就在小河边淘起米来。外婆一只手在淘米盆里搓米,另一只手拿蒲扇在头上啪啪地扇着,搓几下,扇几下,搓几下,扇几下...... 外婆!春生走过去问:你拿蒲扇扇啥呀?外婆用扇子向河边头旁边的一棵芸香树指了指,说: 喏!芸香树上头有一只黄蜂窝,黄蜂飞来飞去要刺外婆的;让黄蜂刺了,就象你的手一样,会肿得象馒头一样的......果然,在外婆头上有几只黄蜂飞来飞去的。 外婆!你是拿蒲扇赶黄蜂呀?外婆用蒲扇在头上拍了两记说:是啊!春生抬头朝芸香树上看,只见树上吊着一只象莲蓬那么大的黄蜂窝,黄蜂在蜂窝洞里钻进钻出的。春生不觉生起火气来,心里想:黄蜂呀黄蜂!你刺我春生不要紧,现在居然连外婆也要刺了,这还了得?太坏了,太坏了!这时,外婆淘好米,拿着淘米盆和蒲扇,一摇一摆地回进屋里去了。春生恨恨地咬着嘴唇,向芸香树上的黄蜂窝瞪了一眼,学着阿旺的口气说:哼!我一定要捣黄蜂窝。太阳刚刚照进屋里来,那只大白鹅照例又把头伸到窗门洞口,探头探脑地朝着屋里张望着。睡在床上的春生,这时正在做着一个令人痛快的梦。他的梦是这样的:有一大群黄蜂,在屋里嗡嗡嗡乱飞,飞呀飞呀,飞得胆子越来越大了,居然绕着春生的身子打起转来。春生给惹火了,他就穿上厚厚的棉衣,头上戴着帽子,眼睛上戴上外婆的老光眼镜,脸上包着毛巾,手上戴上手套,脚上穿上鞋子和袜子,再拿一把挺大的扇子,就追打起黄蜂来了。黄蜂要想蛰春生,可找不到要蛰的地方。他用扇子追打着,一下、二下、三下,以后只听得啪啪啪地响,也数不清多少下了。只见黄蜂三三两两地从半空中掉下来,满地都是死黄蜂。春生想:这一下,该送你们回老家啦!他正打得痛快的时候,黄蜂忽然不见了。“吭——吭——”大白鹅叫了起来。自然,春生又给吵醒了。他从床上坐起来,抹了抹眼睛。哎哟!要是刚才这个梦再延长一歇歇辰光,一定会把所有的黄蜂都打死了。都是这只该死的大白鹅,早不叫晚不叫,偏偏要在这时候叫。春生瞪了大白鹅一眼,大白鹅缩回头,一摇一摆地走开了。屋里静了下来,忽然春生听见堂屋里传来方老九粗声大气的说话声: ......今年的租谷,是一粒也不能少的......早稻交清今年的,晚稻嘛交欠租...... 舅舅好象在连声地叹气,啥也没说。 就这样啦,记住了。我走了。走好!方先生,走好......外婆这么说着。
春生连忙跳下床,从门缝里看去,只见穿着长衫的方老九大摇大摆地走出门去。他刚刚走出门口,不留心将脚绊上了一根细竹竿。原来这根细竹竿是搁在粪桶上的,粪桶上有一大块石头搭在环上。竹竿一拨,只听得噗通一声,大石头掉进粪桶里,溅得方老九满身满脸都是粪水。 他娘的......这是谁......谁将粪桶放在这里!粪桶嘛,自然是舅舅放着的。大石头和细竹竿为什么也会搁在粪桶上,这就不得而知了。 舅舅连忙说:对不起!对不起!没有这么便当,我方老九不是好惹的。方老九一面用袖子揩着脸,一面怒气冲冲地说:哼!这一定是你家宝贝儿子阿旺干的好事,要不为啥将石头放在粪桶上?要是你不好好教训你儿子,向我来陪罪,将我衣裳洗净,哼!方先生!阿旺是不会的,不会的。肯定是这小鬼......除了他还会有谁?舅舅还想说什么,方老九一甩袖子就走了。临走还露了一句:如果你不教训你儿子,向我陪罪,莫怪我不客气...... 等方老九一走,舅舅叹了口气,回到屋里来。在门后张望的春生,不仅噗哧笑了出来,他想:这一会阿旺可出了气啦!接着春生又为阿旺担心了,舅舅会不会打阿旺呢?想起那天夜里舅舅打阿旺的事,春生可真有点怕。于是春生也恨起方老九,恨起黄蜂窝来。要不是方老九,阿旺是不会吃这种苦头的,舅舅家也不会那么穷......他回到床上,一边穿衣服,一边想着心思。他想起芸香树上的那只黄蜂窝,啊哟!要是把它给捣掉,那该多好?他的眼睛不觉停在挂帐子的竹竿上,竹竿上还掉着帐钩。可是四根竹竿只剩下三根了,还有一根哪里去了呢?春生一下子想到了:一定是阿旺拿走的,粪桶上不是有一根竹竿吗?春生想好了捣黄蜂窝的办法,穿好衣服,就雀跃着奔出房去。他是想将捣黄蜂的办法马上告诉阿旺。吃早饭时,阿旺突然出现在桌边。春生问阿旺“那件事”是不是他弄的?阿旺悄悄地点了点头。舅舅脸色阴沉沉地进来了。春生的心别别地跳着,阿旺的脸色也转白了。没想到这一会舅舅只是骂了阿旺两句,没打阿旺。看样子舅舅心里也挺气,他说: 真是欺人太甚,太凶横了......一年收成,到有一大半要让这恶黄蜂吞掉,这日子怎么过?哼!陪罪......陪他娘的断命罪......舅舅这么说着,连早饭也没吃,就背着农具下田去了。阿旺向春生伸了伸舌头,快乐地笑了。吃好早饭,春生就将自己捣黄蜂的想法告诉了阿旺。阿旺说:你不要去捣,黄蜂会追人的。我不怕!春生说,“我逃的比它快。让外婆晓得,她会骂你的。外婆挺喜欢我,她不会骂我的。阿旺说不服他,只得和春生一起到河边去看黄蜂窝。黄蜂都出窝了,黄蜂洞里只有少许几只在钻进钻出。
阿旺就将如何捣黄蜂窝的老办法告诉春生,两个人商量了一下,约定到了傍晚时再来动手......这一整天,春生玩啥也没兴趣,一直在盼望傍晚到来。到了傍晚,阿旺就帮着春生将帐钩扎在竹竿上。扎好,阿旺说:还是让我去捣吧!春生一只不肯答应,阿旺只好站在后门里边等着,后门开好一半,准备着春生逃进来。春生背着竹竿走到河边,看见芸香树上黄蜂窝里有许多黄蜂,它们都归窝了。天空中的晚霞红通通的,反射在绿油油的河面上,呈现出异常美丽的图案。樱桃花片片地从树上落下来,地上铺满了点点的粉红色花瓣。空气中充满着芬芳的香气。春生双手将竹竿举起来伸到芸香树上,立刻紧张起来。黄蜂嗡嗡地绕着蜂窝在打转,有的已经钻进窝里去了。他将竹竿上的帐钩慢慢地套进蜂窝,心里别别地剧跳着,闭上眼睛,嘴里喊着:一、二、三......当三字一出口的时候,他使出全身的气力使劲一拉,只听得树上轰——轰——地一声,他也不敢往树上看,连竹竿带蜂窝往河里一扔,返身就逃。一边逃,一边听见背后有嗡——嗡——的声音追着来。他晓得,这时正有一大群黄蜂狂怒地追在身后,就拼命地奔跑。他刚跑进后门,阿旺就碰地关上门扇,只听见外面的黄蜂啪啪地撞在门上。这一下,春生才算定下心来,喘着气说:黄蜂窝让我......我捣掉了!你真行,胆子真大。”阿旺称赞着。 春生满有英雄气概地说:我一记就拉下来啦!阿旺说:你听!你听......黄蜂可凶哩!门外还有黄蜂的嗡嗡声在断断续续地响。春生嘻嘻笑着说:它在凶,我也不怕。过了一歇时,阿旺把耳朵贴在门上听着,发觉嗡嗡声已经远去了。他拉开一点门,朝外张望了一下,黄蜂也已飞开啦。他们这才走到河边,看见芸香树上虽然还有黄蜂在飞,蜂窝却已汆在河面上了。阿旺用另一根细竹竿将蜂窝和竹竿拔过来捞到岸上。就这样,一场惊心动魄的战役,正式宣告结束。春生拎着蜂窝“班师回朝”了。正在这时,外婆一只手拿着淘米盆,另一只手拿了把蒲扇,从后门走出来。
春生和阿旺怕被外婆看见,连忙将蜂窝、竹竿藏好,躲在樱桃树后。外婆没注意他们,一摇一摆地走到河边,蹲下身子,就淘起米来。她和以前一样,在淘米时,一只手在淘米盆里搓米,另一只手拿着蒲扇在头上啪啪地扇着,搓几下,扇几下,搓几下,扇几下......这一切动作,外婆似乎已经习惯了。春生再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奔过去问:外婆!你拿蒲扇在扇啥呀?外婆和从前一样,连看也没看,用扇子向河边头旁边的一棵芸香树指了指,说:喏!芸香树上头有一只黄蜂窝,黄蜂飞来飞去要刺外婆的;让黄蜂刺了,就象你的手一样,会肿得象馒头一样的......两个孩子全都忍不住格格地笑了。春生俏皮地说:外婆!你抬头看看还有黄蜂窝吗?外婆抬起头,眯起眼,朝芸香树上看去,突然惊呼起来:啊哟!一只黄蜂窝到啥地方去啦?两个孩子笑得前扑后仰,啥也没说。 外婆有点茫然了:小讨债!究竟怎么回事?阿旺就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她。外婆呵呵地笑了:春生!真聪明。在乡下外婆家的日子里,今天是春生最最愉快的一天。可惜,树上的黄蜂窝是捣掉了,人间的“黄蜂窝”还没有捣掉,方老九还在作恶。但是春生要离开阿旺、离开外婆家了,吃晚饭时舅舅说:春生妈有信来,说要托便人带春生回上海去。春生难受的很,心里非常惋惜,因为他还没有捉住翅膀是金的、身体也是金的、嘟嘟会飞的金虫呀!这天夜里,他整夜都在做着美丽的、金色的梦。
(完)
五点半赶到公司发了十分钟传真,
本该是昨天下午的活,
竟然忘了个一干二净。
多亏是有时差,
不然就会惹出事了,
老了哟,记忆力下降。 下一篇~中年之黄色的梦;P 距离上班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干点啥呢。 这是你的原创吗?写的真不错!
我也在你真是个人才呀! 静下心来再品读...... 春生的心别别跳着——是不是春生的心怦怦地跳着。 写的真好呀;把春生孩子般稚嫩的情感;用简单的语言写出来;人耐人寻味。 岚儿 发表于 2023-5-9 18:12
春生的心别别跳着——是不是春生的心怦怦地跳着。
别别是当时那会地方的一种习惯性的口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