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桥
发表于 2022-5-13 17:46
我的身份证和银行卡已经重新领取很久。我查了查里面的数额。或许我可以找个谁也不认识的小城镇开家糖果铺。年轻的妈妈在午后或傍晚来到店里,为她幼小的孩子挑选一根彩色棒棒糖或是一小袋米果。孩子走很远,还会回过头不停向我招手,阿姨再见。阿姨再见。
我把这想法说给萧萧听。她很认真地为我算了一笔帐,然后告诉我,任何投资都有风险,除去要为自己预存一笔养老金外,光这个小店的运营,你还缺三四万。
不是笔小数目。我叹了口气,问她:你呢。你以后想做什么。
萧萧把酒杯递给侍应,示意他再倒满,喝下一半,说:我没考虑到以后。目前我只想让姐姐的案子快些结案。
你姐姐惹上官司了么。
她死了。萧萧转着手里的杯子。被我姐夫杀了。我去找姐姐的时候,他说她出去旅游了。但我知道他在撒谎。我姐每天都会打电话问我在学校的情况,不可能连续三天不找我,更不可能在出远门之前不通知我。我在他家里找了一圈,没找到姐姐。后来报了警。警察从厨房水池下面的橱柜中把她找到了。他把她分了尸。装在黑色塑料袋里。
我曾站在水池旁边,却没有发现。她冲我笑了笑,仰头把杯子里酒全部喝了下去。我愣了愣,转过身体抱了抱她。对不起,萧萧。真的很对不起。
没什么。我现在已经能养活自己。我没有放弃学业。只是姐姐的案子迟迟没有宣判,听说那个混蛋在法院有关系。如果有可能,我会动用所有的力量和资本让法院尽快判他死刑。哪怕赔上我自己。她指了指酒吧门外,看,那个男人很有钱,他说过要包养我。但是我嫌他太老了。
我侧头看了一眼。吴寒和媛。又是他们。
媛看见了我。她假装回头看了看对面新开业的的服装店,把吴寒挽走。
雾桥
发表于 2022-5-13 17:46
在西湖的断桥上,许仙迎风走来,扶栏远眺。白素贞便于亭内垂眉嫣然一笑,说,他正是我要找的人。
修行千年,纵使持有修道之心,一旦动了凡念,也难免落得个粉身碎骨。
你在杭州待了这么久,有没有等到你的白素贞。酒吧打烊之前我趴在吧台上问关荀。他看了看我,没有回答,低头将一小叠钱数了数递过来。爱情重要吗。快回家吧YOYO。这是你的工资。
客人全部散去。我跳起来帮他把零乱的桌椅摆正,拖干净地板,正要收拾吧台上的酒具,媛拎着一只桔色bottega veneta银扣挎包站在我面前。
我知道你会来。我撑着拖把,把遮住脸颊的乱发拨到耳后去,对她说。
她看着我随意套在身上的宽大的黑色线衣。蓝灰色牛仔裤邋遢地卷着裤脚,露出一双半旧的球鞋鞋面。嘴角现出一丝笑。
别在我身上找自信。我厌恶地打断她。
两万。你明天就离开宝珠。去哪儿都行,就是别让我再看到你。她从包里取出一张卡在我面前晃了晃。只要你答应,我就给你密码。
我瞟了一眼她那只价值三四万的崭新皮具,歪了歪头,问,这包真漂亮。是你自己买的吗。她的脸顿时通红。呵呵。不等她张口,我转身离开。
贱人。她突然从后面拽过我的衣领,把台桌上一杯残余的酒水倒在我的头顶。你以为你自己又是什么东西。
我闭上眼睛听着液体顺着发丝往下流,穿透肌肤,直流进血液中去。YOYO,你为什么不还手。关荀取过一条干毛巾擦我的头发。就这么让她走掉吗。你这么软弱,只会让她看不起。
不想跟她吵。我喃喃地说。我没有力气跟她吵。
雾桥
发表于 2022-5-13 17:46
宝珠已经很久没有像从前那样,跟我边看电视边聊天。按惯例我要在星期六的一早离开,但是八点过去,我仍躺在自己的床上。
我不知道自己是睡着还是醒着。没有分辩黑夜与白天的意识。只觉得血肉干枯,骨骼热燥得失去份量。想喝水。扶着床沿站起身的瞬间,我知道我病了。恶心。天旋地转。周身酸痛。我张了张口,咽喉疼痛地发出破音。
勉强穿好衣服,洗漱。卫生间的镜子里,我的唇色和脸色一样苍白。我突然想象,自己此时若是会哭,会不会流下鲜血一样的眼泪。
宝珠出现在身后。他盯镜子看了片刻,把我扶回房间坐下,皱着眉说,今天别走了吧。
给我倒杯水好吗。我仰起脸看着他。
他给我找来了阿奇霉素。我在他的手心把药抿进嘴里,喝了几口他递过来的水。然后轻轻说,谢谢你。
YOYO。宝珠蹲下,看着我。你要学会照顾自己。
我一直在照顾自己。我嘶哑着回答他。不要担心。我没事。
客厅的门锁响了几声,是媛。她走进来偎在他身上撒娇。到楼下给我买份粥吧,我早餐还没吃呢。
雾桥
发表于 2022-5-13 17:47
你想怎样。宝珠走后,屋子里陷入短暂的沉默,过了几分钟,媛终于忍无可忍,冲到我面前一字一顿地说。你是想勒索我吗。多少钱才能让你滚蛋?三万够不够。五万。我最多只能给你这么多。你别想得太美,能给你这么多算是让你捡个大便宜,不要给脸不要脸。
我看着她因气愤而扭曲的五官,笑了起来。虽然嗓子很痛,但我还是笑出了声。
贱人!媛再次骂出这个词,揪起我的头发把我拖起来按倒到床上,轮起她的包一下一下用力地砸在我的头上,背上,脸上,腰上。
我头痛欲裂。身体像掉入冰窖,全身在她的攻击下剧烈颤抖。别打了。我低低地吼。不许打我。不许再打我!我深吸一口气,弓起膝盖顶开她的身体,狠狠一脚把她踹滚到床下。你才是贱人!我爬起来坐在床边大口喘息,一边向她嘶叫。你这个无耻的贱人!
YOYO!宝珠出现在房门口。他冲进来扶起倒在地上呻吟的媛,冲我吼,你在干什么!快向媛道歉!
我道歉?我红起眼睛瞪着他。我凭什么道歉?我凭什么要向她道歉!她是个什么东西!
“啪!”宝珠的巴掌落在了我的左脸颊上。“YOYO……”
“宝珠,你是个混蛋!”我尖叫着推开他,捂起脸,甩开门冲了出去。
雾桥
发表于 2022-5-13 17:47
他漫无目的的顺着城市的街道找她,没有发现她的踪迹。中午他看到一个坐在医院花坛上埋头抽烟的长发女子,他曾以为是她。下楼去按了按她的肩膀,发觉自己认错了人。
YOYO的肩膀削瘦,从颈部向肩部稍斜下去。他每次按在上面,都会感觉得到她倔犟地承受并微微向上抖动,然后抬起眼睛,冲他微微一笑。
他对她了解至此,但他却从不敢剖析自己这份熟知的根源究竟是什么。就像他也没有料到她的力气会有那么大,即使憔悴得面色苍白,她也能一脚就把比她高出三四厘米的媛踢倒在地。他一耳光把她打跑后,媛的下身便开始流血。市第一人民医院的主任医生给媛做了清宫手术,未成形便被吸走的胎儿已有两三个月。
他记得已经有很久一段时间他与媛没有进行过碰触。她总是会在晚饭后匆匆离开,每次都是以工作为借口,而他也从不挽留。守在手术室门口,他对医生给出的这个结果心生狐疑。可他仍然耐心地等到媛被安全推出来。医生对他说只需观察一夜,无特殊情况第二天她便可出院。他拿出手机想打电话给媛的父母,被媛阻止。媛只说,宝珠,我们结婚吧。
他尽量让自己温柔平静地守着媛。她睡着后他去请了一个护士对她进行特别看护。他要去找YOYO。
无论怎样,他一定要找到她。他记得她白得像纸一样毫无血色的脸,还有出门前的那声撕心裂肺的尖叫。他的手掌把她的脸掴出红印。
他找了她两三个小时,一无所获。天黑后他回家取了她的手机,查看里面的联系人。很快找到了她工作的网吧。
真相被剥离得干净彻底。他犹如雷击。关荀递给他一杯Whiskies,他喝了下去。他一向不擅饮酒,烈性酒一下肚,胸腔立即像被灼焦似的疼痛。他想起从媛腹中流出的血水,只觉得胃里一阵阵恶心。
你有没有爱过一个女人,而自己却死死躲着不敢承认?他抱起自己的头。关荀平静地看着他,说,前半个问题YOYO也问过。我对她说,我早已不愿意再谈论爱情。
可是我还信,只是之前我一直在逼着自己忘记。他推开酒杯,来到街上。远处的天空忽然升起焰火。他看着火焰腾空而起,在夜空绽开一丛一丛的火树银花,内心冰寒。
雾桥
发表于 2022-5-13 17:47
他还是找到了她。在家门口,YOYO光着脚蜷坐在台阶上,身子倚着墙,头发胡乱地搭在胸前,看上去像睡着了一样。
他摸了摸她的脸颊。她抬起头看他,虚弱地笑。宝珠,你回来啦。
嗯。他打开门,把她轻轻抱进去。她在客厅挣扎着下地。宝珠,我全身像着了火。我想洗澡。
他帮她在浴缸里放好水,退到门外。半个多小时过去,里面忽然长时间没有了动静。他敲了敲门。YOYO,你怎么样。
没有回答。他打开了门。YOYO长长的头发水草一样漂浮在水面,身体沉没水底。他奔过去奋力将她从浴缸中拖出,缸内的水兑得冰凉。YOYO,你是在惩罚我吗。他打开热水冲淋她的身体。小的时候我爸和我妈经常吵架。她双手抱着腿,头枕在膝盖上轻轻说。他们一吵架我就会去村子竹林后面的水库。水看起来很清很软,可跳下去才会发觉它重得可怕。我一直往下沉,失去自我意识。只有无边的黑暗和不能控制的下沉的力量。在那个瞬间,我终于可以什么也不用去想。快乐和痛苦都不重要了。
宝珠。她站起身。额前的水珠细细地流过她的脸庞。你那一巴掌,真的好重。
她上前把他抵在墙边,咬他的唇。
他们在狭小的浴室中纠缠在一起。像两只练习捕猎的野兽。亲吻。撕咬。吮吸。她紧紧贴在他的身上,肌肤重新发烫。他触摸到这温度,试图停止,然而她不给他任何退路。他终于束手就擒。
在进入的瞬刻,他感觉到来自于她身体内部的阻力。她抱着他,示意继续。在下一刻来临时,她咬着他的肩膀,颤抖着,承受他带来的层层疼痛。
雾桥
发表于 2022-5-13 17:48
你是我的。第二天宝珠这样对我说。你必须要嫁给我。
好的宝珠。我看着他,认真地回答。你可以向我求婚了。
他拉着我出门,去江干区富春路上的万象城。在车上他紧紧拥着我,不时侧过头亲吻我额前的发。司机从后视镜中笑着问,二位是来杭州旅游的吗,要不要去逛逛西湖。宝珠捏了捏我的手说,不,我们要先结婚。
我们在B1楼转了半小时不到,他就看中了darry ring柜台中一枚心型双戒臂钻戒。他请营业员将它套在我无名指上。双层细钻圈簇拥起一颗硕大的心钻。我看着它在我指间如水一样流水溢彩。喜欢吗。宝珠亲了亲我的额头。太贵。我看了看价格。这里的东西怎么都这么贵。小姐,这是F色足一克拉的新款,喻意一心一意,永结同心。营业员笑着将我的手拉进宝珠手心里。你让这位先生看看,它戴在你手上多美。
太贵。我抽回手要脱掉它,宝珠把我的手用力握了起来。
戴上它。他皱着眉命令。这一辈子都不许脱下。他毫无顾忌地在两个女营业员面前第三十七次吻我。
雾桥
发表于 2022-5-13 17:48
中午时分,我们在万象城的四楼随意找了一家名叫“外婆家”的平价餐厅吃饭。宝珠点了珊瑚虾,小鲍鱼蒸蛋和茶香鸡。又特意给我点了杯冰桔茶。以后没有我的同意,不许再喝酒了。他从光滑细腻的褐色泥瓦罐中夹了一块柴鸡肉放在我的盏中,又俯身亲吻。这时手机忽然响起。媛在电话里痛哭失声。
我出去接一下。宝珠摸摸我的脸。你乖乖的。把肉吃掉。
我坐着等他。许久,他神色凝重地走进来,拉起我的手,轻声说:YOYO,媛要自杀,我得去一下。你回家等我,好吗?
好的宝珠。我看着他。再吻我一下。
他拂开我颈边的长发,在我脖子上深深地吻,然后匆匆离开。
雾桥
发表于 2022-5-13 17:48
我决定走了。
带上几件换洗的衣物和那枚戒指。还有三十九个吻。
在车上我给关荀发讯息。他问我为什么要走,是否已经对爱情厌倦。我看着擦窗掠过的一丛丛树影,回复他,我从不怀疑爱情。只是,我不相信时间。
雾桥
发表于 2022-5-13 17:48
他从医院把声嘶力竭的媛送回家,当着媛父母的面,坚持提出分手,没给二老任何理由。媛的父亲在他告辞时把一只茶杯重重摔在他脚下。他头也不回的走了。回去后家门钥匙放在他的桌上。
YOYO失去了踪迹。
他等了一个月,确认她的确是不会再回来了。
他每天仍旧按时起床,工作,吃饭,回家,睡觉。生活依旧有条不紊。但是每晚,他都会去关荀的酒吧小坐。从不带女人回家。
直到2007年的冬天。距离YOYO离开已经三年。他只身去了二十八都镇。位于浙江省江山市,一个风景优美却名不见经传的偏远小镇。